朱君的青铜笛在狂风中震颤出金石之音。
他立在观星台三层飞檐的鸱吻上,玄色官服被罡风撕扯得猎猎作响。额间风巽纹泛着青芒,浑天仪罗盘悬浮在身前三尺,十二道星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
禁军统领萧景逸单手按着佩刀刚要动作,忽然听见怀中传来清脆笑声。两岁的小皇子伸出肉乎乎的手掌,竟抓住一缕呼啸而过的风刃。金线绣制的襁褓应声碎裂,露出孩子掌心若隐若现的青色纹路。
太和殿前的蟠龙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工部尚书李崇明带着三十名金吾卫破门而入,手中捧着沾血的《天灾疏》:\"陛下!钦天监耗费百万白银铸造的镇风塔根本是欺世盗名!臣请即刻启用西域献上的血祭之法\"
朱君的身影如落叶飘落殿前。他指尖还沾着绘制血符的朱砂,声音却温润如常:\"李大人可知,你袖中那卷《血祭仪典》第三页写着什么?对方回答,他忽然吹响长笛,李崇明的紫檀笏板应声炸裂,数十张地契银票混着西域梵文纸笺纷纷扬扬洒落。
暴雨在此时轰然而落。小皇子突然挣脱皇帝怀抱,摇摇晃晃地走向殿外风暴。他每走一步,肆虐的狂风便温顺一分,当稚嫩的手指触到朱君染血的衣摆时,整个帝都上空炸开青色惊雷。
青铜卦钱坠入白玉香炉的瞬间,朱君听见了星轨断裂的声音。
九重星轨仪在钦天监地宫嗡嗡震颤,青铜齿轮咬合处迸出靛蓝色火星。小皇子被缚在中央浑天仪上,七十二道银针封住周身要穴,细看会发现每根针尾都缀着米粒大小的铜铃。
萧景逸挥刀斩落第三波刺客时,终于察觉异样。血珠沿着绣春刀凹槽滑落,却在触及地砖前诡异地悬浮起来,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流向星轨仪。
话音未落,小皇子突然睁开双眼。本该漆黑的瞳孔里流转着青金色漩涡,束缚他的玄铁锁链寸寸龟裂。萧景逸本能地横刀在前,却见朱君旋身坐到瑶光位上,怀中多了一把断弦的焦尾琴。
第一声弦音荡开时,地宫三千长明灯骤暗。那些悬浮的血珠凝成缕缕红丝,顺着星轨仪沟壑注入小皇子心口。朱君左手按弦的姿势极其古怪——拇指压在龙龈,无名指勾住雁足,仿佛在虚空中描摹某个古老图腾。
萧景逸的示警还是迟了半拍。失控的风灵幻化成八只青鳞利爪,瞬间洞穿朱君双肩。鲜血滴在焦尾琴刹那,琴身隐匿的雷纹突然泛起紫光,那些暴走的龙气像被烫到似的疯狂回缩。
藏在暗处的李崇明还未来得及反应,整片金丝楠木藻井轰然炸裂。十二道水袖破空缠住他四肢,竟是本该在西域和亲的昭阳公主!
地宫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小皇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发间别着的犀角簪正在融化,滴落的玉髓在虚空勾画出连绵山脉。朱君脸色骤变,焦尾琴第七弦应声而断。
这声破音的呼唤让萧景逸毛骨悚然。他记得七岁初见朱君时,对方就是用这种濒死的语气喝令他跳下悬崖——后来才知道那是唯一能避开沙狼群的路。
几乎是本能地,绣春刀劈向星轨仪亥位枢轴。齿轮爆裂的巨响中,万千星光从地脉喷涌而出,在小皇子头顶聚成冕旒虚影。朱君染血的手掌按在孩子天灵盖,自己额间的风巽纹却开始急速淡去。
轰隆!
未竟的威胁被雷声劈碎在地宫穹顶。朱君抱着小皇子浮空三丈,背后浮现的苍龙虚影竟比太庙祭器还要庞大。萧景逸的绣春刀脱手插进坎位阵眼,终于明白为何近日总在朱君袍袖间闻到药香——那根本不是伤寒药,而是锁魂汤的气味。
朱君的青铜笛在龙脊飞檐上碎成七截。
他跪在太和殿藻井中央的阴阳鱼眼处,望着掌心悬浮的十二枚青铜卦钱。卦象显示亥水冲巽宫,本该子时出现的紫微星竟提前三刻钟亮得妖异——这是星轨被外力扭曲的明证。
萧景逸旋身接住骨笛,发现笛孔排列暗合二十八宿:\"这是当年楼兰古国用来\"
话音未落,小皇子突然发出非人的长吟。他发间融化的犀角簪凝成冰晶冠冕,七十二道银针从体内迸射而出,带着尖啸声钉入殿内蟠龙柱。李崇明发出惨叫——那些穿过他琵琶骨的银针尾铃,正发出与鸣沙笛共振的嗡鸣。
暴雨突然静止在半空。朱君的身影在无数悬浮雨滴中幻化成七道残影,每道残影都握着不同乐器:从陶埙到编钟,从瑟到篪。当第七道残影举起破损的青铜笛时,整个帝都的风啸声突然有了精确的节拍。
小皇子突然张开五指。那些钉着李崇明的银针应声飞回,在虚空交织成六十四卦盘。昭阳公主终于露出惊恐神色,因为她看见卦盘中央映出的不是自己倒影,而是母妃在冷宫上吊的身影。
震耳欲聋的碎裂声淹没了后半句话。玄武门方向传来连绵不绝的冰裂声,悬在城门上的三百根冰棱齐齐转向钦天监方向。小皇子额间爆发出刺目青光,整座镇风塔开始以违背常理的速度自我修复。
萧景逸的示警被淹没在时空扭曲的轰鸣中。当朱君抓住那支随风暴重组的青铜笛时,他看清了笛身新生的裂纹——那根本不是普通裂痕,而是用微雕技术刻满的流体力学公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