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呜呜地拍打着窗纸。
独孤昭枯坐在书房的紫檀木书案后,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却依旧挡不住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
他刚退了高热,面色白得近乎透明,连唇上都没什么血色。
唯有一双眼,在跳动的烛火下透着几分浑浊的疲惫。
案上摊着半卷兵书,墨迹早已干了,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砚台。
不知为何,今夜的心总像是悬在半空,跳得又急又乱,眼皮也一阵阵发跳。
“爹,喝些热参汤暖暖身子吧”
独孤章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走进来,托盘上一碗参汤正冒着袅袅热气,在冰冷的空气里氤氲出一层薄薄的白雾。
随即,脚步轻缓地走到书案前,将参汤稳稳放在案上:“这夜都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着,他拿起汤匙轻轻搅了搅,碗里的参汤,递到自己父亲的面前。
言语之中,满是关切。
独孤章很是担心父亲的身体,毕竟此前的重病还没好
独孤昭没有接那汤匙,只是望着碗里翻滚的热气,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有气无力地开口:“为父睡不着”
他侧过脸,望着儿子,浑浊的眼里满是挥之不去的惶惑:“心神也不宁,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说罢,咳嗽又隐隐上来了。
捂着胸口低咳几声,气息愈发不稳。
风风雨雨数十载,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独孤章不以为意,将参汤往父亲面前又推了推,唇边噙着一抹安抚的笑意,说道:“这夜深人静的,能有什么大事?”
顿了顿,又继续道:“心神不宁多半是,您这病情导致的”
“还是身体要紧啊!”
“咱们回”
但独孤章劝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独孤昭抬手打断。
枯瘦的手指在案上重重一叩,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去将那边的龟甲,兽骨取来!”
“老夫要卜一卦!”
独孤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病后的嘶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目光扫过立在书房角落的席陂罗,吩咐道。
气息因急促而微微发颤,
现在他心慌得厉害,必须要问一问吉凶了
“老爷,东西取来了!”
席陂罗颔首,径直走到不远处书架,从上面双手捧下了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快步走到桌案前,将木匣小心放下。
并掀开匣盖。
独孤昭扶着案沿,缓缓直起身,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龟骨与兽甲拢在掌心。
他的手抖得厉害,病中的虚弱让这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吃力。
狐裘的袖口蹭过案面,带起细碎的木屑。
烛火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
映出沟壑般的皱纹里藏着的焦灼。
“噗——!”独孤昭对着龟甲轻轻呵了口气,仿佛要将毕生的气数都注入这冰冷的骨片里。
随即闭紧双眼,枯瘦的手指将龟甲与兽甲交错叠握,贴在胸前,喉间念念有词。
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像是在与冥冥中的力量对话。
独孤章立在一旁,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心头莫名一紧,连呼吸都放轻了。
“还请苍天神明示下!”
片刻后,独孤昭猛地睁开眼,手腕一翻,将手中的骨片尽数掷向案面。
“嗒、嗒嗒——”
龟甲与兽骨碰撞着落下。
却没有如寻常卜卦那般散开。
反倒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纠缠在一起。
独孤昭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卦象,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最大的一块龟甲斜斜立着,顶端的北斗纹恰好指向西方,那是象征“凶煞”的方位。
三片兽骨叠压成“覆”形,边缘的裂痕与龟甲的纹路严丝合缝,拼成一个残缺的“死”字轮廓。
最边缘的小兽骨,更是直直插进案缝,尖端朝上。
书房内陡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爹,席先生,这是何卦象?”
独孤章见两人迟迟不语,面色又极其凝重,忍不住问道。
“大大凶!”
独孤昭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涌上腥甜,一口血猛地呛在喉间,硬生生被咽了回去。
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又迅速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独孤昭见过无数次甲骨卜,却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大凶之象——
龟甲直立主“倾覆”,是权柄旁落,家宅倾覆之兆!
兽骨叠覆主“绝嗣”,是血脉断绝,无有遗类啊!
而那指向西方的北斗纹,恰与京中天官府的方位暗合。
“爹或许这不准”
独孤章脸色骤变,忙上前一步:“要不再卜一”
但话还未说完,一道戏谑又阴鸷的声音穿透风雪,撞在窗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独孤老柱国,你这卜的卦象,还真挺准的啊!”
那尾音微微拖长,像毒蛇吐信时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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