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层的空间很小,整体的空间甚至没有下层的一半大小,所以各个功能的舱室之间的距离很近。
而在这狭小的过道中,索伦众人没有遇到任何应该把守在此地的邪教徒,怪物或是叛徒。
道路畅通无阻,就象是城门打开,来欢迎他们众人一样。
总不可能都去查找克雷格先生了?
索伦跟在老哈德身后,那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仍在啃噬着他的神经。
而在索伦清醒后,让他真正感到恶寒的还有刚才引导着众人的安迪。
这个长相平平,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水手,仔细想想在多个决择时刻似乎都是由他发话的,在最初讨论叛徒的时候,在刚才认定因斯·韦斯特是叛徒首领的时候,还有在查找到血迹的时候。
他是叛徒吗?
但为什么在暴乱的时候还要隐藏,这样有意义吗?
杰克逊船长的尸体,那股诡异的凝视,还有此刻空荡荡的走廊,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象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哈德先生。“索伦压低声音,“这象是个陷阱。“
但老哈德没有回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知道,但我们别无选择。“
很显然,愤怒的众人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阻。
顺着血迹来到了驾驶室的门口,安迪一脚踹开驾驶室的铁门,众人的燧发枪直指前方。
空无一人。
驾驶室内灯火通明,煤油灯在铜制灯罩中摇曳,巨大的舵轮静静矗立在中央,黄铜包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仪表盘上的指针微微颤动,气压表,转速计,水深仪,所有机械都仍在运转,好象刚才还在被使用。
整个驾驶室内灯火通明,索伦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才发觉这光亮太过异常。
他拿出怀表,表盘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凌晨2:17,但舷窗外的景象却与深夜应有的漆黑截然不同。
迷雾像活物般在海面上蠕动,而更加诡异的是,在雾气翻涌的间隙,索伦隐约能捕捉到海平在线突兀的轮廓,一座本不该存在的岛屿,正如他梦境中那般,在波浪间若隐若现。
“见鬼“索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现实与梦境的界限正在模糊,留给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众人冲进驾驶室,目光迅速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血迹从门口一路延伸至船舵附近,但整个驾驶室内空无一人。
“该死,那畜生跑哪儿去了?”提姆咬牙切齿,手中的燧发枪微微颤斗。
索伦的目光扫过,整个驾驶室内一览无遗,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除非——
最终,索伦的视线定格在那扇半开的铁门上,那是整个房间现在唯一能藏人的地方。
索伦缓步靠近,瞳孔骤然收缩,在铁门与地板的缝隙间,一道阴影正微微晃动。
是影子!果然是躲在门后!
索伦的手刚搭上门框,铁门猛然被弹开!
但他的面相倒是与索伦想象中完全不同,因斯·韦斯特看上去十分年轻,与自己的年龄相近,面容硬朗,颧骨高耸,身形修长,但脸上却戴着一副与他水手身份不符的方框眼镜,本应一丝不苟的蓝色背头此刻被鲜血与汗水粘黏的十分杂乱。
“开火!”安迪怒吼。
枪声炸响!
他始终能保持着惊人的平衡,燧发枪的铅弹追着他的残影,虽说这些老化枪支的准度很差,但能在这样的枪林弹雨中全身而退绝非一般人,其灵活性和敏捷性,索伦甚至认为在克雷格之上。
“听我说!韦斯特的声音颤斗着,听上去沙哑又疲惫。
“放你妈的屁!“众人咆哮着扣动扳机,回应因斯的只有枪声。
【识破谎言!】
索伦并没有在这个开枪的行列中,那异样的【灵性】还在提醒着他,但是现在他还需要一些“证据”,而【识破谎言】带来的结果是——真话。
是真话!
但水手们已经被愤怒吞噬,而在一轮齐射后,燧发枪进入装填时间。
因斯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尤豫后突然暴起!
他的速度快得不象人类,索伦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一名水手便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另一名水手已经掏出短刀,怒吼着扑上来,却被因斯一个滑步绕到背后,肘击后心,下一秒他就瘫软下去。
因斯游走于人群之中,面对这些身经百战,身强力壮的水手,却显得游刃有馀。
众人与因斯激战之中,只有索伦注意到因斯刚刚的攻击,其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刚好让倒下的人昏迷却不致命。
“他在留手“索伦喃喃自语。
而此时,众人的枪口已经重新装填完毕,黑洞洞的枪管再一次瞄准了因斯。
新一轮的齐射再起,因斯也只能放弃了对于其他人员的击昏,转而继续躲避。
但身上有伤加之体力的消耗,他的闪避也不再准确,铅质弹丸最终还是有几发打入了因斯的身体之中。
因斯吃痛倒在地上,鲜血从腹部的弹孔汩汩涌出。
但众人并未第一时间结果了他。
“你是想被自己的肠子勒死?还是被自己的下体噎死啊?”
安迪充满挑衅地问道,手持短刀缓缓靠近。
而在此时,索伦也不再尤豫,突然向前横跨一步,挡在了因斯和众人的面前。
“小子,你在做什么?”老哈德眼中似有风暴在翻涌,沉声问道。
“他说的是真话,哈德先生。”索伦没有退缩,直视着老哈德的眼睛,“他刚才仅仅只是击晕了他们,都有所留手,如果他真的是叛徒,大可不必这样。”
索伦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安迪,一字一顿地吐出他的结论:“你是叛徒。安迪。”
说完,索伦举枪对准安迪的脑袋。
见状,安迪和其馀几名水手迅速逼近,枪口直指挡在因斯面前的索伦。
“你在说什么疯话?索伦先生。”
“你和这杂种是一伙的?”
就连老哈德此时也有些搞不清了:“小子,你在做什么?”
索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微微侧头,目光锁定因斯,声音压得极低:“我相信你,但如果你有什么能够证明自己的东西,现在可不是该藏着掖着的时候了。”
因斯咳出一口血,尤豫再三后,右手缓缓伸入衣袖,似乎要掏出什么东西。
“他在拿武器!”
安迪厉声大吼,手指顺势扣动扳机。
还好索伦反应迅速,猛地抬手一推,枪管偏移,子弹“砰”的一声击穿地板,木屑飞溅。
只看到,安迪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趁势用火枪枪托砸向索伦的胸口,将他狠狠击倒在地。
枪口随即调转,黑洞洞的枪管抵在索伦的额头上。
“叛徒,说遗言吧!”
“够了!都冷静点!”老哈德低沉而威严的声音骤然炸响,面朝安迪语气不容置疑道:“把枪放下。”
而这时,因斯颤斗的手指从衣领中扯出一根银质挂坠,那挂坠上面雕刻着海浪缠绕雷霆的纹章。
“这是?”老哈德的手微微发抖,瞳孔不自觉地放大,最终缓缓开口:“我见过这个。”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庞贝大教堂第三惩戒所的‘惩罚者’,因斯·霍顿,属于风暴道途的超凡者。”
“三个月前,我们接到明确证据表明杰克逊·威廉姆斯添加了浪潮秘社。那是信仰一位深渊邪神——浪潮之主的教团,其势力和影响力在整个伊索王国南部都有分布。”
“所以此次,我们教会与乔治航运公司合作,以杰克逊·威廉姆斯为目标制定了任务,我们需要让他前往庞贝城,并且在庞贝城抓捕他,我被委派来秘密调查监视他,但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选择在这一次航行中进行邪教仪式。”
“这艘船和上面所有的船客都被当成了活祭品,我们全都被利用了,叛徒不光在你们阵中,我带来的教会内的人其中也有叛徒。他们早就相互串通,在仪式开始后,船客陷入昏迷,而你们那边除了叛徒也全部昏迷,虽然我们提前做了一些准备,依旧能在仪式影响下保持清醒,但是叛徒的数量还是远超我们,我们死伤无数,而且那些尸体似乎都被邪教徒用某种方式消耗了。”
“杰克逊想要除掉我,但我最终处决了他,为了阻止仪式,我在击败杰克逊后选择前往驾驶室,想要先快速将船只带到庞贝城附近,那样我们就能有增员了。但后续我发现有人将引擎关闭了,看样子应该就是你们干的吧,我刚想要去下层解决这个问题,但你们几人已经来到了上层。”
“现在,”因斯挣扎着起身,指向安迪:“他们想将我们分崩离析,但现在我们必须团结。我们不能听信他们的煽动,就比如这个现在正在拿着枪口对准我的人。”
“他在撒谎!”安迪反驳道,手中的扳机愈发深入一分。
“他说的是真的。”索伦也将火枪对准安迪,目光坚毅,“哈德先生,安迪是叛徒!他一直在引导我们将因斯视为叛徒,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是他的确在船长室中煽动了大家的愤怒,将我们冷静的理智剥夺了,让我们无法思考这前因后果。”
此刻整个驾驶室内的氛围十分剑拔弩张,每个人都没有放下自己的武器,每个人都沉默着思考着自己的结论。
而此刻索伦注意到,刚才因斯说那些被传送走的尸体,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梦境岛屿中看到的那些受伤的无头尸体。
也许,那些传送的目的地应该就是那座岛屿,恐怕那些尸体就象是被用作浮液怪仪式的尸体一般成为了这场邪恶祭祀的一部分。
众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老哈德身上,他毫无疑问是现在这些水手的领袖,他的话语和决定在这种时刻最为重要。
只不过此时,老哈德微微颤斗,眼神空洞,缓缓将手中的火枪放下。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冲刷着老哈德固执的信念,即便那些信念支撑他活到了今天。
但此刻,那些过去发生的异常尽数出现在老哈德的脑海之中。
在开始这一次航行前,杰克逊最近总在深夜消失,他拒绝所有酒会,甚至对老友的玩笑报以阴冷的沉默,时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变得越来越孤僻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异常,此刻全都串联成一条清淅的线索。
这些异常其实早就被老哈德所察觉,但只不过是一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想承认而已。
“但是,是他救过我的命,为什么会是他“
老哈德低语着,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即便老哈德万般不想相信,但种种的迹象与线索又表明着因斯说的是实话。
他曾见过那个‘惩罚者’徽章,他在海上活了大半辈子,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见闻过,其中当然包括所谓的超凡者。
而‘惩罚者’毫无疑问是一名水手最容易见到的超凡者,老哈德其实一直知道正神的教会中存在这些超凡者,这些保护着平民和社会的超凡人员,他们的职责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不让凡人去接触到这个世界疯狂的真相。
而有些时候,这一切并不能避免,神秘与疯狂始终存在于任何人的身边,难以被掩盖,难以被阻止,即便守护者们付出灵魂甚至生命的代价。
驾驶室陷入死寂。
一直到——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打断了众人的思考。
硝烟散去,几名水手应声倒下,还未等索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驾驶室外的走廊上,一个黑影正缓缓靠近,他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甚至踩着欢快的节奏,但此刻却象丧钟般敲在索伦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