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蒸汽动机代替风帆,钢铁代替木板。
钢铁与大炮的时代已经悄无声息到来了。
这些在十几年前仅仅存在在理论中事物,如今在几年前已然都化为了现实。
白珍珠号,由过去一艘中型木质帆船改造,最新生产的蒸汽动力船只,还留有的桅杆风帆现在也仅仅起到辅助作用。
作为一艘最新的客运船,这类新船的载客量远远不如过去的大型木质客运船,它们的载客量可能连木质载客船的四分之一也不到,只能承载100多位船客。
不过对于人类来说,这仍然是一头钢铁巨兽。
而现在这头巨兽的目的地是距离威森堡不远的庞贝城,只需要航行三天就能达到庞贝码头。
伊索王国的南部是一大片群岛,威森堡正是由大陆前往群岛的中转站,庞贝城则是群岛上最为繁荣的贸易站。
简而言之,两座城市都是伊索王国的重要大城市。
披着大衣的索伦悠哉地站在钢铁甲板上,感受着轻抚的海风,湿润中带着咸味。
夜已经深了,但甲板上的乘客却不见少。
平静的海面周围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他们已经离港一段时间了,威森堡码头的灯光也逐渐被无边的黑暗吞没了。
能够提供光明的也仅仅只有白珍珠号本身,这无垠的黑暗之海中唯一的光点。
索伦靠在栏杆上一边琢磨那占卜师所说的希望,一边在心中掐着时间。
这是他昏迷以来养成的习惯,现在的索伦对于时间的流逝格外的敏感,甚至能在完全不知晓时间的前提下,精确地说出现在是几点。
距离索伦自己设置的预警时间还有一小段,刚吃完晚饭的他准备在这昂贵的船上感受一些些许的惬意。
毕竟这船票可不便宜,而索伦用仅存的积蓄去做出了这一次豪赌,能不能治愈他的昏迷也就看这一次旅程了。
突然,一阵凉意不禁让索伦一哆嗦,馀光向后看去,只见几道身影鬼魅一般,飞快地从人群当中穿过。
索伦表面上漫不经心盯着海面,脖子却微微扭动一点角度,向后望了两眼,几人都带着黑色兜帽,黑色袍子在风中摇摆,将整个人藏在了衣物之中。
这样的装扮与一般的旅客截然不同,不禁让人联想起那占卜师口中的预言。
有什么不对劲
但索伦没有贸然跟上去,毕竟他可不想重复某个死神小学生变小之前的剧情,就算要调查也要自然地从长计议。
突然,直冲脑海的眩晕感扑面而来,仿佛有一把重锤开始敲击索伦的脑海。
怎么会!
这一次怎么这么快!
索伦熟悉的眩晕感袭来,这就是他昏迷的前兆,但从这前兆开始到他何时会突然失去意识,他也没有明确的答案。
索伦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确保自己在安全的情况下昏迷过去。
快步挤下人群,进入船舱内部,索伦无心欣赏布满船舱走廊陈列的艺术画作,也没时间欣赏这些精贵木头墙壁上的浮雕。
快到了!
索伦的意识此时已经有些模糊。
为什么这一次会这么快?
索伦的昏迷与那些真正医学上的昏迷还有所不同,他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失去意识的,这虽然听上去有些前后矛盾,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种感觉就象是,你能观察着自己那像征着意识的沙漏在一点点地流逝,而当最后一粒沙子流尽时,索伦也就彻底失去了知觉,可在沙漏流尽之前他能保持着精神上的清醒。
终于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就在这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索伦一旁掠过,他一边开锁一边侧眼望去。
如阴森鬼影般的几道身影从船舱的阴影处越过。
是刚刚那几人,索伦几乎能确定。
自己的异样难道和他们有关系?
只看到他们快步走上了台阶楼梯,可阶梯能够通往的船体上层或是下层都不是船客能够前往的局域。
他们要去哪?
可意识的沙漏即将流尽,无论一会要发生什么,他此时也无力去阻止了。
索伦锁上房门,重重地瘫倒在了床上,意识逐渐从他这具身体中剥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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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咸湿拍打着索伦的脸庞将他唤醒。
发生什么了?
异样的感知涌入索伦的脑海之中,迟钝和麻木感充斥着此时索伦的身体,他大脑对于这具身体的命令,好象要过上几秒才能响应。
他缓缓张开眼,观察着自己的四周。
入目之处,是一片海滩,而自己正躺在沙子上,咸湿的海水不断冲刷着自己背部,海滩旁有着破碎的木板,和一些船只的残骸。
更深处,则是浓密的树林,这片海滩之上似乎还漂浮着某种厚重的雾气。
而远处,索伦仔细侧耳倾听,似乎能够听到一些耳语和叫喊,它们十分混沌,索伦无法听清那些耳语叫喊的内容。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穿着着自己之前船上的衣物。
所以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
索伦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与现实没有任何差别的疼痛。
但考虑到今天自己昏迷前的异常,索伦并不打算轻易地下定论,他摸着自己大衣的口袋,查找着自己平日随身携带的怀表。
金属质感传来,还在。
23:47:07
索伦皱了皱眉头,抬起头望向天空,灰蒙蒙的阴云将整个天空遮挡住,但依旧有着光线,这里更象是下雨天,太阳被阴云屏蔽住了。
可这与自己手中的时间完全对不上。
而且仔细看去,索伦不禁瞪大了双眼。
眼前这怀表的秒针,分针竟然都在倒着走!
异样感从四面八方传来,索伦游走在这一片失落的沙滩上,四周遍布已然腐朽很久的木板和船只残骸。
随着索伦继续行走了一段时间,一个巨大而模糊的轮廓出现在自己右侧的海面上,此时的它被浓厚的迷雾屏蔽起来。
一直到索伦逐渐靠近后,才能看清其真正的面目。
那是一块不规则的黑色巨岩。
那黑岩绝非人类文明所能雕琢,它表面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光滑,这种光滑并非镜面般的完美,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黏腻质感。
巨石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胶状粘液,那些粘液并非静止的,而是缓慢地蠕动着,像无数细小的寄生虫在石皮下爬行。
而更令索伦不安的则是那些蚀刻在石面上的符文,它们不象是被雕刻出来,反而更象是石头自身生长出来的扭曲纹路,如同血管或神经的天然分形。
那些符号的型状违背人类的视觉习惯,线条时而尖锐如刀割,时而扭曲如肠腔。
注视它们的时间刚超过三秒,索伦脑海深处便涌起一种本能的生理性厌恶,仿佛在主动拒绝理解那些符文。
突然索伦感到自己双膝一软,腹部传来痉孪般的疼痛,随后便呕吐起来,一直到将胃中所有的苦水吐的一干二净才缓过来。
他无力地瘫倒下来,大口喘气着,冷汗伴随着海风浸湿了衣物。
在恐惧过后,索伦的心跳突然加速。
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恐怕被卷入到了某种超自然事件之中。
但于此同时他也兴奋了起来,这倒不是因为他被逼疯或是喜爱刺激,而是这意味着他的不治之症可能真的有救了!
那所谓的神秘学是真实存在的!
沉了沉心,索伦决定探索一下这片地方,从之前的种种迹象以及自己穿越前玩的游戏和看的小说的经验判断,此时的他可能还在梦境之中。
这里没有鸟鸣,没有一点生气,仅仅只有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除此之外的唯一的动响便是密林深处的那阵阵耳语了。
索伦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安慰着自己,这就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便一头扎进了幽暗的密林之中。
雾气随着索伦走入密林愈发浓厚了,甚至到了能屏蔽视野的地步,树林中十分潮湿阴冷,而且索伦脚下的湿泥地上似乎有着某种粘稠的粘液,让行走变得十分困难。
在树林中,向着那声音的方向又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后,一个巨大的隆起突然挡住了索伦的道路。
一个巨大的山洞出现在了索伦的面前,洞穴的入口处插着燃烧的火把,并且在摇曳的火光之中,稀稀落落的脚印在这个洞穴的入口处。
一股腥臭味突然刺入索伦鼻中,一股腐烂的恶臭。
扭过头去,竟有着几具无头尸体摊在这个洞穴的入口,他们的衣着统一,皮肤黝黑,蓝白衬衫与长裤上满是伤痕破洞,这样的打扮索伦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但此刻混乱的大脑并未找到相应的对象。
但无论如何,这些无头尸体注定预示着这里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在这个洞穴入口处,那低语却愈发清淅,索伦几乎就能听清楚它的内容了,只要让他再靠近一点。
一点点就可以了
在诡异好奇心的驱动下,索伦鬼使神差地迈步走进了洞穴之内。
洞穴的内部远没有其入口处那么宽大,隔一段距离就点燃着一根火把。
刚进入洞穴没有两步,一股强烈到几乎让索伦再次呕吐出来的腥臭味席卷而来。
但索伦还是强忍着不适进一步向着洞穴内侧走去,而在洞穴的拐角处,信道终于走到了尽头,一处巨大的空间徒然出现在索伦面前。
而那股象是腐烂的深海生物的腥臭味,猛烈地冲入索伦的鼻腔,这简直比成千上万条发臭腐烂堆积起来的鱼类尸体还要恶心。
索伦立刻捂住鼻子,蹲下伏在转角处,偷偷向内打量,毕竟转角处大概率会刷怪。
果不其然,在这洞穴深处的空洞之中伫立着一座光是注视一眼就让索伦感到不安的石质雕像。
整个雕像是一头巨大的怪物!
他的下半身位于这个洞穴似是天然形成的池子中,他猛然把身体立出黑暗的水面,那丑恶而庞大的身躯宛如巨人,他仿佛是只会在恶梦中出现的怪物,他怀抱着一块独石,用有鳞的巨臂挥向它,低下可怕的头,象是鱼类的头。
而在那独石之上,有一本象是用某种蓝色鳞片和软体动物肢体装订成的书籍,被镶崁在独石的凹槽上。
等等那石头
那不是自己之前在海面上见到的那块黑色巨岩嘛!
虽然此时它们的材质和外貌天差地别,但索伦一眼就能看出眼前这雕像上的石头就是模仿海边的那块黑岩雕刻的。
在盯着那个雕像一段时间后,索伦耳中好象听闻到了微微,有节奏的波浪搅动声。
那似是他的宣告,宣告他的到来
而一众头戴着兜帽,与索伦在船上穿着类似的身影正簇拥着这座惊惧的石质雕像。
果然!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黑袍人口中念念有词,发出着人类声带难以发出的憎恶言语。
但不知为何,索伦却能够听明白这些语言的意义。
“陆地终将被淹没,浪潮将吞没一切!伟大的深渊存在!我们的父!让溺亡者肺中最后一丝生气流尽!浪潮即将到来!浪潮已经到来!”
只看到那诡异雕像下面的水池开始泛起涟漪,水面如同镜面一般反射出让人眩晕恶心的色彩光泽。
水面突然变为一片黑暗,而黑暗中的一点光点开始慢慢变大。
一艘白色的巨船正缓缓行驶在水面上,而浓烈的迷雾浮现在周围的海面上,在那画面中,在那巨船的远处若隐若现地有着一座小岛。
不不会吧!
这艘船的外貌如果索伦没有认错的话,那与白珍珠号一模一样!
索伦回想起之前在海边看到的船只残骸还有那个怀抱着巨石的怪物,一个猜想慢慢在他脑海中浮现。
白珍珠号恐怕成为了某种祭品,正在缓缓驶向这里!
突然,那狂热的赞美停了下来,一位跪拜着的信徒突然站起,用他那畸形的声带带着类似于溺水的声音尖叫道。
“有只老鼠在这里!”
那些兜帽信徒们纷纷扭头看向索伦,随后尖叫着,象是野兽般嘶吼着,冲向了索伦。
该死!
索伦刚要起身回头逃跑,脚下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滩粘液,让他脚下一滑没有站稳。
失重感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