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到化不开的腥臭与腐烂气息,粗暴地灌满了李昂的鼻腔。
黏腻的黑暗包裹着他,让他感觉自己正浸泡在某个巨兽腐烂的胃液里
他的意识苏醒了。
属于“人”的思维,与这具虚弱无力、四肢着地的崭新身体,产生了剧烈到要撕裂灵魂的排异反应。
李昂想抬手。
回应他的,是一只覆盖着纤细灰毛、微微颤斗的爪子。
他想站起来。
身体却只能勉强支撑起一个离地不过几厘米的低矮视角,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无比巨大且陌生。
混乱的思绪翻江倒海,最终沉淀为一个荒谬绝伦的现实。
他,李昂,一个前世普普通通的社畜,现在变成了一只灰鼠。
一只鼠鼠。
震惊与荒诞感刚刚浮现,就被一股更凶猛、更原始的冲动彻底淹没。
饥饿。
胃部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疯狂绞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濒临枯竭的信号。
这是生物最底层的本能,凌驾于一切理智与思考之上。
李昂强忍着身体的剧烈颤斗,属于人类的尊严与恐惧,在生存的欲望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鼓起勇气,控制着这具陌生的鼠躯,从墙壁的破洞里探出头颅。
他需要食物。
现在!
立刻!
马上!
地下室阴暗潮湿,只有远处高窗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勾勒出堆栈杂物的巨大轮廓。
对他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显得过分庞大,每一处阴影里都可能藏着致命的威胁。
然而,他还未能走出十步。
一侧的阴影中,一道漆黑的影子毫无预兆地暴起。
那速度,快到他属于人类的思维神经根本无法处理。
尖锐的剧痛从侧腹传来。
一对细小的、却锋利无比的牙齿,已经刺穿了他脆弱的皮肉。
是一条有人类小臂那么长的黑蛇。
死亡的寒意攥住了他的心脏,冰冷的恐惧让他的鼠躯瞬间僵直。
李昂拼死挣扎,属于人类的灵魂在这具渺小的鼠躯内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欲。
那条小黑蛇试图蜷缩蛇身,用最原始的绞杀方式终吉他的反抗。
混乱中,李昂的爪子胡乱挥舞,竟意外抓到了对方滑腻头颅上那颗冰冷的眼睛。
“嘶——!”
一声尖锐的嘶鸣炸响,剧痛让小黑蛇的肌肉瞬间一松。
就是现在!
李昂几乎是四肢并用地向后翻滚,连滚带爬地逃回了那个狭窄的墙洞。
他不知道那蛇有没有毒。
但他能清淅地感受到,伤口处传来的不仅仅是剧痛,还有一种迅速蔓延的麻痹感。
冰冷的麻木从伤口开始,像墨汁滴入清水,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死亡不再是遥远的阴影,而是已经爬上心头的现实。
他感到绝望。
难道自己穿越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体验一次作为“鼠鼠”被捕食的全过程吗?
不甘心。
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意识。
李昂用尽力气,从墙缝向外窥探,试图查找最后一线生机。
他的目光,穿过黑暗,落在了地下室中央的地面上。
那里用不知名的暗红色颜料,绘制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圆形法阵,无数诡异的符号与线条交织,散发着不祥、亵读的气息。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李昂无法理解,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或许是他翻盘的唯一希望。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也象重锤般敲打在李昂脆弱的神经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下来。
来人金发碧眼,面容英俊,一身剪裁合体的贵族服饰。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沉寂的法阵,先前还算英俊的脸庞,此刻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
他完全没有发现,墙缝里有一双属于鼠鼠的眼睛,正在绝望地窥探着他。
维克多对着空无一人的地下室,开始了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声音中充满了压抑的暴躁与嘲讽。
“该死的废物!”
“连向仪式另一侧的他进行最基础的祷告都做不到……家族的藏书就是一堆垃圾!”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这能怪我吗!”
维克多猛地拔高了声调,象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争辩。
“要怪就怪那些该死的正神教徒!他们把所有的高阶材料都拢断了,逼得我只能用这些劣质品!”
他狠狠一脚踢在旁边的木箱上。
“嘭!”
木箱瞬间四分五裂,发出沉闷的巨响。
“父亲,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寄予厚望的孩子,一个连祷告仪式都无法完成的失败者!”
“不!阿灵顿,注定要重振家族荣光,绝不能被这种小事绊倒!”
他来回踱步,金色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凌乱,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癫狂的气质。
李昂躲在墙缝里,静静地听着维克多的无能狂怒。
他身体的麻痹感越来越强,意识却在死亡的刺激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淅。
他看到维克多再次走入法阵,不甘心地进行着一系列繁琐的操作,口中念念有词。
没多久,法阵的中央竟然真的亮起了微光。
光芒汇聚,最终,一瓶装着琥珀色药剂的小瓶子,凭空出现在法阵中心。
那药剂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李昂的鼠鼻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维克多拿起那瓶药剂,脸上非但没有喜悦,反而充满了鄙夷与厌恶,象是捏着一团令人作呕的垃圾。
“又是这种没用的垃圾!”
他似乎认为,这瓶散发着甜香的药剂,是他又一次失败的耻辱证明。
下一秒,他手臂猛地一挥。
那瓶药剂化作一道流光,被他狠狠砸向李昂所藏身的这面墙壁。
“砰!”
玻璃瓶应声而碎。
琥珀色的黏稠液体四溅开来,大部分都泼洒在李昂藏身的墙洞外。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甜香,瞬间爆发,充满了整个地下室。
维克多咒骂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地下室,重归死寂。
李昂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走向真正的死亡。
伤口的麻痹感已经蔓延到半个身子,他的呼吸变得微弱,心跳若有若无。
但那滩琥珀色液体散发的甜香,却变成了一只最霸道的钩子,穿透他层层叠叠的绝望,疯狂地勾引着他残存的生命本能。
理智在他即将消散的意识中发出最后的警报。
那个疯子贵族搞出来的东西,绝对有鬼!
可能是剧毒,可能是更恐怖的诅咒。
但他的身体,他这具鼠鼠的身躯,却在发出完全相反的尖叫。
喝了它!
喝了它就能活下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智与恐惧。
李昂用尽最后,也是此生最强大的一股力气,从墙洞里猛地冲了出去。
一道微不足道的灰色残影划过地面。
他一头扎进了那滩黏稠的、如同融化琥珀的液体中。
张开嘴,不顾一切地舔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