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逐刚打算离开干部宿舍楼,没想岗亭的王大爷,早就在等他,硬塞给了他一条包好的南风肉。
“我老家的特產,不错的,可以尝一尝。”
陈逐也没跟他客气。
“回去后啊,先泡水半小时,放在饭里面蒸,非常香的,跟笋一起煲汤味道也是非常好。”
“谢了啊,王大爷。”
“有空常来啊。”
这年头虽然改开了,可身份证政策还没落实下来,出行住宿这一块还是很不方便。
要想在外面住正规招待所,就得出具介绍信才行,像他们村子,介绍信得由村大队开。
介绍信上还得写上具体的事情和时间,比如某某人到某某地做什么事情,什么时候回来,最后还得盖章签字。
可除了介绍信外,有些证件也是相当好使的,就比如陈逐手中的学生证。
有这个证明,哪怕没有介绍信,他同样也是可以住入正规招待所的。
可这个年代招待所的住宿条件,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多是一些大通铺和多人间。
单人房就別想了,那是大领导级別的待遇,连双床房都少之又少。
眼见路灯刚刚亮起,陈逐没打算这么早,就去跟人挤同一间屋子,聆听一整宿的呼嚕声。
而是来到附近的江滨散步,顺便消消食,毕竟今晚那么一大桌的饭菜几乎都被他消灭的。
从原主的记忆里,陈逐得知榕城市中心有一条乌江,两岸风景都不错。
尤其是夏季的乌江北岸,到了夜晚后,就会变得异常热闹,到处都是纳凉的市民。
陈逐来到江滨后,远远就能看到一条停靠在岸边的双层大铁皮船,可它居然不是用来运货的。
相反从铁皮船里射出五顏六色的灯光,並传来阵阵歌声,隔著老远都能听到“恰恰恰”的声音。
这年代去歌舞厅,可以说是一件非常潮的事情,当年大多数保守的父母都是不允许的。
而榕城的第一码头也在这里,这里连接著淡水和海路,每到夏季,就有很多渔船逆流而上,到这里来兜售各种海鲜。
哪怕已经夜晚八点,码头依旧非常热闹,一筐筐的带鱼、巴浪鱼堆满了码头,四周全是拎著篮子来买海鲜的市民。
可陈逐却在码头这里,看到非常割裂的一幕,无数条乌篷船旁边,竟停著一艘崭新的进口钓鱼艇。
真不知道是哪个华侨家的傻孩子弄来的,还真是有够张扬的。
且陈逐在逛江滨时,也意外发现一家刚开业没多久的日料店,装修那叫一个豪华。
“唉。”
在这个大家都缺油少米,穿不好,吃不饱的年代,除了他种穿越过来的,还有谁愿意大价钱去吃这玩意啊!
陈逐还真很想吃日料里的各种炸物,可他並没有动用阿娘给他的那笔钱,兜里面全部加起来也就八块钱。
这还是他上次获得奖学金后,剩下的。
夜晚。
江风微微轻拂,將夏日的炎热吹散,隨著月色渐黑,那些纳凉的市民纷纷撤了。
留下的大多都是成双入队的年轻人,有些在防洪堤的角落,有些在树丛里。
不想打搅大家雅兴的陈逐,打算直接入住附近的招待所,可就当他往前走了一段路时,却看到正前方的一条长椅上,坐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
一天遇到她两次,不知这是老天对他的眷顾,还是惩罚。
这次陈逐不再矫情了,主动凑了上去,打招呼道:“这么巧,你也来江边吹风。”
可让陈逐没想到的是,周晓雯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像刚哭过的样子。
“出什么事情了?”
这年头治安並不是特別好,看她这模样,该不会是被抢劫了吧。
周晓雯咬著嘴唇,沉默了会,最终说道:“我今天给我妈打国际长途电话,忘记算好通话时长,结果把带来的钱全光了,没钱坐车回知青农场。”
“啊!”
陈逐眨了眨眼,嘴角使劲憋著笑,没想到,这周医生竟然也有憨憨的一面。
可他还是抓住了关键信息,她打的是国际长途电话。
“你家里人在外面?”
周晓雯点点头:“嗯,我妈人在香港,前段时间,刚跟我联繫上。”
陈逐多少有点惊讶,先前阿爹说过,她的情况比较复杂,从现在来看,还真是有点复杂啊。
陈逐隱隱感觉有些不对,周医生学英语,该不会就是为出国做准备吧。
“你要出国了?”
周晓雯沉默了会,隨后摇摇头:“我妈在那边,已经组建了个新家庭,我没有打算过去。”
“为什么啊?”
像他这样的穿越者不出国可以理解,可对她这种遭受过苦难的人来讲,有机会还不出国的,陈逐只在《牧马人这部电影里面见过。
周晓雯拧著眉头,农场的张叔最近这段时间也一直劝她出国,只要她在香港的母亲来接她。
到时候,什么身份问题,返城问题,统统都可以靠边站。
可周晓雯却不是很想出去,她突然变得安静下来,隨后缓缓说道:“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看她认真的样子。
陈逐点点头。
吹著江风的周晓雯缓缓说道:曾经,在北方的大城市里,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顶樑柱是畅销小说家,每月都有不少稿费,家里的女主人是文工团的舞蹈家,他们有一对儿女。
可有一天顶樑柱被抓走了。
女主人也被单位辞退,原本幸福的一家,为了一两个馒头,都得跪下来求人。
终有一天,女主人再也无法忍受,在朋友的帮助下,带上大儿子离开了这片土地。
可她最多只能带走一个,於是就將最小女儿,託付给了亲戚照顾
周晓雯说的时候,並没有特別大的情绪波动,就像是在说別人的故事一样。
可陈逐听完后,大致已经清楚,周晓雯为啥滯留在农场的原因了。
听完故事的陈逐,並没有去同情她,而是似笑非笑看著她:“故事讲得不错啊,从中午到现在,应该都还没吃饭吧!”
周晓雯眼眶微红,她除了没地方住之外,今天到现在都还没吃饭。
“还没吃。”
陈逐咧嘴笑道:“遇到我,算你运气好,走,我请你吃榕城著名的街边小吃。”
“谢谢你,陈同志,等农场发补贴,我再把钱还你。”
陈逐道:“谈钱多伤感情啊,你还是先想想,你那些补贴够不够缴纳我的英语培训费吧。”
“能不能问一下,大概要多少钱啊。”
陈逐摸了摸下巴。
“我也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讲。”
周晓雯:
陈逐身上也没多少钱,並没有请她吃很贵的东西,只是在路边隨便找了个街边摊。
请她吃了一顿榕城特色小吃猪血化。
说起来,这玩意也算是时代產物,在吃不起肉的年代,穷人就只能弄点猪血煮熟了吃。
外加容易饱腹的细粉,两者相结合下,便诞生了这个街边美食,而当地人把米粉类的食物称之为“化”。
所以就有了这个称呼,要是加猪下水的话,会贵一点,要是只加猪血的话,一大碗只要两毛钱。
饿了整整一天的周晓雯,將整碗猪血化都吃光,甚至连汤都喝得不剩。
等她吃完,差不多都已经晚上九点,猪血化的老板也已经开始收摊。
两人四目相对间,陈逐发现她刘海都粘一块了,便问道:“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