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宝这一番话,可好悬把冯萍花气了个倒仰。
金宝、金宝,王金宝可不就是他老王家的宝贝疙瘩吗?
可这没出息的完蛋玩意儿,如今居然为了一碗狗饭,想要跑去给陈拙那小子当狗?!
别说是冯萍花了,就连一向一来不咋吱声的王家男人,这会儿也气的脸红脖子粗,拽住王金宝的骼膊,上去就冲着他后脑勺糊了一大巴掌。
王春草见状,心中舒坦了不少,于是就翘着唇角在旁边悠悠地煽风点火:
“金宝啊,你可是咱老王家唯一的大孙儿,你跑去给虎子哥当哈巴狗了,你把咱老王家的脸面儿往哪搁啊?”
“娘和隔壁家的本来就不对付,你倒好,你还帮着外人那么说,金宝呐,你这么整,对得起娘不?”
王春草这话不说还好,这一说,那边冯萍花顿时火冒三丈,哭嚎着就开始撒泼打滚。
冯萍花她男人见了,就一拧眉头,只觉得这娘们忒丢脸面儿,低吼了一声:
“吵吵啥!都给我住嘴!”
“要不是你们把那点儿粮食都给折腾没了,金宝能至于摸黑回家,连个热乎的苞米饼子都啃不上?还得眼巴巴瞅着隔壁家的狗食盆子!”
“说到底,不都是你这个败家老娘们儿惹的祸。你还搁这儿叽歪!”
冯萍花一听,原本嗷嗷叫的声音一顿,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
王春草说不上不高兴,但也说不上高兴,只是瞅着老娘,拨弄着这些天干活,指甲缝里留下的泥,对着吹了吹,这才开口:
“娘,咱屋里头,有没有啥鹿鞭、鹿角那号的玩意儿?元哥跟我叨咕来着,说他厂子里想走动走动关系,上头那些个干部,都贼稀罕咱这山里的野物。”
冯萍花一听到这话,顿时又支棱起来,也不哭天喊地了,她瞪大了眼珠子:
“要这个,要那个的!一天天儿的,都把老娘当地主老财了?都跑我这儿来打地主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没有!一个子儿都没有!个个都是来讨债的!瞅瞅,都瞅瞅!姑娘家都嫁出去了,不去你男人家待着,天天往娘家跑……”
“这叫啥事儿!象啥话儿!老娘是欠你们的还是该你们的!”
王春草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但是很快,她就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开口:
“娘,你这么整,让元哥也忒难办了。咱手里没那些个鹿角、鹿鞭的野货,人家厂里的领导干部也不是棒槌,凭啥白白给金宝弄个厂里的铁饭碗?”
一听要这鹿角之类的野货,是为了金宝做准备,冯萍花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罗啰啰!乌云,吃饭咯!”
陈拙煮好狍子骨汤,就将桦树皮桶里的汤水倒到狗食盆子里,端起狗食盆子,就拿起筷子在旁边“叮呤咣啷”地敲起来。
徐淑芬这会儿还在肉疼,只是才肉疼不过一会儿,她瞧着虎子喂狗这架势,还是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又气又乐:
“你小子,这是喂猪呢,还是喂狗呢?”
何翠凤这会儿揣着手,在院子里瞧着乌云撒了欢似的讨好陈拙,就“嗐”了一声:
“淑芬呐,孩子爱咋地就咋地吧。你瞅瞅,咱家虎子,待个狗崽子都那样好,往后待他媳妇儿、待咱俩,那指定也差不了!”
陈拙听到这话,喂食的手就是一抖。
对狗崽子和对老娘、亲奶……有啥可比性吗?
这话……能说么?
倒是徐淑芬瞅着老太太这惯着大孙子的样子,有些拿她没办法:
“娘,您就使劲儿惯着他吧。我看呐,将来这小子就是把天给捅个大窟窿,您也得在跟前儿拍巴掌说好!”
小老太太听到这话,原本眯缝的双眼微微睁开,露出一副有些惊喜的模样儿,笑呵呵地就道:
“哎哟喂,我大孙儿还能把天捅个窟窿呢?那可好哇,好哇!这可真是我的好大孙儿,可真有能耐呐!”
徐淑芬同志也算是对这老太太彻底服气了,正在这婆媳俩说悄悄话,乌云在那撒欢儿地埋头吃狗饭,恨不得将脖子都埋进那狗食盆子里的时候……
隔壁墙根底下,却传来一声指桑骂槐的声儿:
“哎哟,这人都吃不饱,还给狗吃这么好?这可真是瞎霍霍!有那大棒骨,还不如给咱人吃。”
“对待狗崽子跟亲娘老子似的,也不知道对自个儿亲娘老子有没有这么好……”
话还没说完,那隔壁墙根儿下,冯萍花的声儿却戛然而止。
就见这会儿老赵头从院子外边路过,刚好就把冯萍花的话儿听到耳中。
对于长白山的老猎户来说,乌云不仅是猎狗那么简单,更是不会说话的“家人”。
就算在快要饿死的情况下,猎户们也会把最后半块玉米饼分给猎犬,这是独属于长白山猎户的“饿人不饿犬”的铁律。
甚至在猎犬老死后,猎犬的葬坑深度,还会和主人的身高一样,这其中意味着——
他们,来世还能并肩行走。
而作为长白山老猎户的老赵头,年轻时,也有好几条猎犬,只是因为当初那段特殊时期,猎犬要么老死,要么被打死,但他对于猎犬的感情,毋庸置疑。
陈拙眼下对乌云做得事儿,非但没有让老赵头觉得这小子手头松、抛费,反而愈发认定这徒弟收得对,重情义!
老赵头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徒弟,说句难听的,一个师父半个爹,将来他还得靠陈拙给他养老,陈拙这么做,可不就是让他看中这小子吗?
这会儿,老赵头几乎想也不想的,就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冯萍花,给了冯萍花一个没脸儿,说是让她没事儿干就刨大粪去,省的天天待在老陈家的墙根儿底下,听人家说小话。
这话一出,冯萍花可不敢跟老赵头呛声了。
而就当陈拙都以为,今儿个这因为“狗饭”引起的事儿,总算是要过去了以后,却没想到……
第二天。
冯萍花家的自留地,全被刨烂了!
放眼望过去,跟被狗啃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