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峨眉山浸在浓稠的雾霭里,洗象池畔的青石板路湿滑如镜,倒映着碎银般的月光。凌九霄独自踏雾而行,九疑剑悬在腰间,剑穗上的碧玉随着步伐轻轻撞击剑鞘,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他手腕内侧的共生咒隐隐发烫,那是与白芷薇约定好的信号——此刻她应当正跟着沐清歌,顺着后山密道往金顶禁地潜行。
"这雾浓得都能熬成银耳羹了"他用剑鞘拨开垂到眼前的湿冷松枝,小声嘀咕,"青龙会也太抠门,就不能买点好灯油?连个引路火把都舍不得点。"
"凌少侠果然守时。"
浓雾中缓缓走出个佝偻身影,山护法那件标志性的灰布斗篷下摆沾满泥污,手里的铁拐杖在石板上敲出沉闷的笃笃声。他身后立着两个黑衣人,粗麻绳捆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粗布麻衣上的暗红血迹在雾中显得格外刺眼。
凌九霄的瞳孔骤然收缩,握剑的手猛地收紧:"师伯!"
那女子闻声抬头,露出柳如烟那张熟悉却毫无血色的脸。她嘴唇急切地蠕动着,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气流声,显然被人动了手脚。
山护法发出一阵破风箱似的阴笑:"想要人?拿天机图来换。"
凌九霄挠了挠后脑勺,装傻充愣地眨巴眼睛:"天机图?那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能吃吗?甜的还是咸的?"
"少跟老夫装傻!"山护法气得山羊胡直抖,铁拐杖重重顿地,火星溅起半寸高,"你怀里那块青铜残片!"
"小兔崽子!信不信老夫现在就"山护法的怒骂卡在喉咙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不信。"凌九霄突然收敛起嬉皮笑脸,九疑剑"噌"地出鞘,寒光直指对方咽喉,"因为你在撒谎。"
剑锋骤然转向,快如闪电般挑开那女子的衣领——锁骨处赫然纹着个狰狞的青龙标记!
"我师伯左肩有块月牙形的疤,"凌九霄的冷笑里淬着冰,"是当年替我师父挡黑风寨的毒箭留下的。你们青龙会做戏也不做全套?连个替身都找不周全?"
假柳如烟突然暴起,藏在袖中的毒针如暴雨般射出!凌九霄早有防备,身子猛地向后弯折,腰背几乎贴地,做了个标准的铁板桥,毒针擦着鼻尖飞过,尽数钉在身后的古柏树干上。他顺势一个翻滚站定,顺手把青铜残片塞回怀里,拍了拍衣襟笑道:"就这?青龙会的待客之道也太寒酸了!"
山护法怒吼一声:"动手!"
浓雾中突然涌出数十名黑衣人,手中的鬼头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凌九霄剑走游龙,九疑剑法中的"流云十三式"使得如行云流水,剑光卷起的气流吹散周遭雾气。但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左肋露出空当,被两名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直到脚后跟抵住洗象池的青石栏杆。
"小子,现在知道怕了?乖乖交出"山护法的话没能说完,脚下突然传来咔嚓脆响。
"轰隆——"
整片地面骤然塌陷,露出个丈许深的陷阱,底部密密麻麻插着削尖的竹桩。埋伏的黑衣人惊呼着掉下去,惨叫声此起彼伏。凌九霄踩着块侥幸未塌的浮木,对坑底龇牙咧嘴的山护法挥挥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姐挖坑的手艺可是祖传的,当年埋过三十多个采花贼呢!"
突然,峨眉金顶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钟声!那口悬挂在普贤殿外的千年古钟竟无人敲击,自鸣十二响,声波如巨浪般席卷山谷,连洗象池的水面都泛起层层涟漪。
凌九霄心头猛地一紧,手腕上的共生咒烫得像块烙铁:"糟了,白芷薇那边出事了!"
他刚要提气赶往金顶,坑底的假柳如烟突然发出一声尖啸,竟借着同伴的肩膀跃起,身形在空中诡异地扭曲变形,赫然变成火护法那张布满火焰疤痕的脸!
"想走?"她双掌一搓,青蓝色的火焰腾地燃起,将周遭雾气烧得滋滋作响,"先过我这关!"
凌九霄正要挥剑迎战,手腕上的共生咒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单膝跪地,眼前阵阵发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青焰如毒蛇般袭来
"唰!"
一道赤金色光芒骤然划破浓雾,硬生生将青焰劈成两半!白芷薇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手中长剑泛着流动的金光,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周身环绕着与天机图纹路完全一致的符文,如同战神降临。
"药罐子?你怎么"
白芷薇没有回答,剑锋直指火护法,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伤他者,死。"
她的剑法突然变得陌生而凌厉,每一招都带着煌煌天威,完全不像平日里温润的医术传人。不过三招,便挑飞了火护法束发的紫金簪,青丝散乱间,火护法惊恐地后退:"你不是白芷薇!你到底是谁?"
白芷薇(?)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杀你的人。"
凌九霄强忍剧痛扑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她:"醒醒!你被天机图控制了!那不是你!"
白芷薇反手一掌拍出,凌九霄如遭重击,被击飞数丈远,重重撞在古柏树干上,喉头一阵腥甜。沐清歌不知何时赶到,及时接住坠落的他,急声道:"共生咒暴走了!必须想办法"
话未说完,峨眉金顶突然亮起一道冲天光柱,穿透云层直刺夜空!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谷,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恭迎圣女归位!"
光柱中缓缓浮现出个巨大虚影,云蒸霞蔚间,赫然是年轻时的沐雨桐!她身着繁复的金色法袍,面容温柔地注视着场中的白芷薇,声音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孩子,该回家了。"
白芷薇浑身剧烈颤抖,手中的长剑"当啷"落地。凌九霄见状,不顾浑身剧痛再次冲过去,却被一道无形屏障狠狠弹开,摔在地上。
"别白费力气了。"沈星月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这是沐家血脉的召唤,外人闯不进去的。"
凌九霄猛地回头,惊见沈星月手中竟也握着一块青铜残片,她的眼中同样泛着与白芷薇如出一辙的金光!
"你你也是"
沈星月苦笑一声,指尖轻抚残片上的纹路:"我也是'钥匙'的一部分。沐家双生子,一为锁,一为匙,自古便是如此。"
沐清歌突然拔刀指向沈星月,刀锋上寒光凛冽:"不对!你在撒谎!"
她手腕一翻,刀鞘精准地撞开沈星月的衣襟——锁骨下方光洁如玉,根本没有共生咒的痕迹!
"真正的第二个钥匙是"沐清歌的刀锋缓缓转向凌九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是你!"
凌九霄彻底愣住了,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手腕:"我?怎么可能"
"仙魔血,九疑传人。"沐清歌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娘亲预感到浩劫将至,将刚出生的你交给楚逍遥师父,把我托付给药王谷朱家,而白芷薇她"
"是容器。"白芷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苦涩,"用来承载沐清歌另一半魂魄的容器。"
沈星月突然插话,眼神锐利如鹰:"不对。如果你只是容器,为什么能抵抗血脉召唤?普通容器根本不可能有自主意识。"
洞外突然传来清脆的掌声,节奏不急不缓。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身影缓步走来,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尖上。
"问得好。"
他缓缓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与楚逍遥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阴鸷。
"因为"来人轻笑一声,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她根本不是沐家人。"
凌九霄的九疑剑瞬间出鞘,剑尖直指对方心口:"你是谁?"
"楚潇然。"男子优雅地拱手行礼,动作间带着世家公子的从容,"楚逍遥的师弟,说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师叔。"
沐清歌双刀交叉护在胸前,厉声喝道:"胡说!九疑派根本没有你这号人!我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楚潇然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羊脂白玉上雕刻着半朵流云——与凌九霄那块正好能拼合成完整的一朵!
"二十年前,我被掌门师兄派去魔教卧底。"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声音低沉下去,"却在那里爱上了沐雨桐"
白芷薇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捂住嘴的手帕上赫然渗出金色的血液!楚潇然见状轻轻叹息:"时辰快到了。想要救她,就带着天机图来始皇陵找我。"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如烟雾般消散在空气中,只余一句话在山洞中久久回荡:
"记住,你们之中有一个是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