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内的黑暗比想象中更浓稠，苏寒的指尖刚触到门内的空气，便像扎进了浸满墨汁的棉絮里。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极速收缩，直到适应了那点幽微的光——中央悬浮着一颗流转银纹的心脏状核心，表面爬满细碎的裂纹，每一次跳动都溅起星芒，正是姬九黎体内那窍命纹的气息。
"咚——"
核心突然剧烈震颤，苏寒右臂的荒古命纹猛地灼烧起来，像被浇了滚油。
他踉跄半步，右手下意识按上心口，却见命纹处的皮肤泛起幽蓝荧光，与核心形成无形的牵引。
识海中"嗡"地炸开一道清响，是姬九黎的声音，裹着三百年前桃花树下的温软："你还记得我吗？"
血在耳中轰鸣。
苏寒的喉结动了动，左手死死攥住破劫剑胚的剑柄。
剑胚此刻安静得反常，连渴望吞噬的嗡鸣都弱了下去，仿佛也在屏息聆听。
他往前迈了半步，靴底碾碎了一片浮尘，那是命纹崩裂时的残屑。"我记得。"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撞在幽域的壁垒上，荡起层层涟漪，"记得你说要去太初圣庭取那株续命草，记得你说等我破了金丹要共饮三坛醉红妆，记得"
核心突然迸发出刺目银光，裂纹中渗出淡金色的雾气。
苏寒眼前一花，记忆碎片如潮水倒灌——源界崩塌的瞬间，姬九黎的银发被乱流扯散，她攥着半块命纹核心朝他喊："我将意识藏入心窍，设下轮回余烬的锁，若你能找到这里"画面突然扭曲，她的脸在光雾中忽远忽近，"记住，唤醒我需要代价"
"代价？"苏寒的指尖几乎要碰到核心，却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住。
他能看见核心内部流转的光影，那是姬九黎的意识碎片，像被风吹散的萤火，随时会湮灭。
鸿蒙天命系统在识海深处发出警告般的嗡鸣，但他充耳不闻——自三个月前在沧澜宗后山发现姬九黎心窍离体的线索，他每夜都在画她的眉眼；自七天前在天命玉牒残篇里读到"轮回余烬"四个字，他便把寿元丹全换成了破劫剑胚的吞噬材料。
他要她活着，哪怕用他的命换。
"记忆置换。"苏寒咬着牙念出系统里那行泛着血光的字。
这是鸿蒙系统最危险的机制，用自身记忆换他人意识复苏。
他想起三天前系统提示："是否消耗重要记忆激活？"那时他还在犹豫，可此刻看着核心里逐渐消散的银芒，他猛地咬破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的瞬间，他按上屏障的右手泛起金纹，"我换。"
识海深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苏寒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鼻腔流下来——是血。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她躺在柴房的破席上，枯瘦的手抚过他的脸，说"寒儿要好好活着"，可此刻那张脸突然模糊了，像被雨水打湿的画纸。
他踉跄着扶住虚空，喉咙发紧，却听见核心里传来更清晰的声音："寒苏郎？"
姬九黎的意识碎片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她穿着太初圣庭的月白宫装，眉间朱砂还带着三分旧年的温度。
她抬手触碰苏寒的脸，指尖穿过他的皮肤，却让他眼眶发酸。"你瘦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吧？"
"不苦。"苏寒抓住她的手——尽管只能触到一片虚无，"只要你能回来，什么都不苦。"
话音未落，核心内部突然响起机械般的低语："变量识别中轮回协议即将启动"幽域开始剧烈震荡，无数黑色锁链从四面八方刺来，将姬九黎的意识碎片往核心里拽。
她的身影变得透明，指尖的温度正在消散："苏郎，你必须离开！
余烬空间要崩塌了，再晚我们都会被困在这里！"
"我不走。"苏寒的瞳孔泛起金红，荒古圣体的力量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抽出破劫剑胚，剑身瞬间浮现出枪类纹路——那是三天前吞噬的龙胆亮银枪的印记。"空间穿透！"他大喝一声，剑胚爆发出刺目蓝光，像根银针刺破幽域的壁垒。
裂缝中漏进一线天光，照得姬九黎的脸忽明忽暗。
"抓住我！"苏寒将剑胚插入裂缝，转身去拉姬九黎的手。
这一次，他触到了真实的温度——带着点凉意，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姬九黎的意识碎片扑进他怀里，她的发梢扫过他的下巴，像三百年前那夜，她偷喝了他藏的酒，醉醺醺靠在他肩头。
"走！"
两人跃入裂缝的瞬间，身后传来核心炸裂的轰鸣。
刺目的白光裹着他们坠落，苏寒本能地护住姬九黎的后脑，风灌进耳朵里，他听见她在他颈窝轻声说："我好像记起了更多。"
等光线重新变得柔和，苏寒的靴底踩到了熟悉的青石板。
他抬头，入目是漫山的桃花，花瓣落在他和姬九黎交握的手上。
远处的山巅有座破庙，那是三百年前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他还是杂役弟子，她女扮男装来沧澜宗偷秘籍，被他撞个正着。
"这里"姬九黎的声音带着震惊，她松开苏寒的手，指尖拂过身边的桃树，"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山巅？"
苏寒抬头看向天空。
原本该是一轮明月的夜空，此刻悬着两轮银月，清辉交叠，在他们脚边投下双影。
他转头看向姬九黎，却在她眼中看见了同样的震撼——那是一种被命运绳索套住咽喉的窒息感，是明明站在熟悉的地方，却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的慌乱。
山风卷起一片桃花，落在两人中间。
远处，破庙的檐角铜铃突然轻响，像是谁在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拨动了命运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