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新抽的草叶掠过青石台，苏寒垂在身侧的手指忽然蜷缩成拳。
女婴的咯咯笑声戛然而止。
他怀里的小身子轻轻一颤，原本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抹紫芒就像被风撩开的帘幕，在瞳仁深处倏然绽放——不是普通婴孩的纯黑，而是带着混沌雾气的紫，像极了鸿蒙系统初次在他识海苏醒时，那些在虚空中翻涌的星尘。
"阿寒？"姬九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原本正替女婴理着被风吹乱的襁褓，此刻指尖悬在半空，眼尾的朱砂痣随着睫毛轻颤，"你也看见了？"
苏寒喉结滚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是荒古圣体对危险的本能预警。
他低头时，女婴肉乎乎的小手正扒着他的衣襟，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却比寻常婴孩要凉上几分，"九黎，你看她的命纹。"
姬九黎俯身凑近。
她本就生得极美，此刻垂眸时，发间的星纹玉簪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落在女婴额角。
那里原本光洁的皮肤下，正有极淡的金色纹路若隐若现，像被水浸开的墨线，"结构和你我命纹的重叠度超过七成。"她的指尖轻轻按在女婴额角，鸿蒙之气顺着指腹渗入，"这不可能是巧合。"
林无涯的手突然搭上苏寒肩头。
这位由剑胚化形的男子向来沉稳，此刻指节却泛着青白，破劫剑的剑鞘在他另一只手中微微震颤，"剑在共鸣。"他的声音低哑，"像当初感应到鸿蒙系统核心时的震颤。"
苏寒深吸一口气，闭目运转荒古天命纹。
眉心处的金色纹路如活物般爬上面庞，他能清晰感知到女婴体内流转的命纹轨迹——那些交织的金线里，竟裹着一缕暗红的丝线，像被封印的火焰。
"弑神轮盘"他猛地睁眼，眼底的金光刺痛得几乎要流眼泪，"是轮盘的印记。"
"什么？"姬九黎的瞳孔骤缩，她伸手扣住苏寒手腕，鸿蒙之气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涌入女婴体内。
这一次，她看清了那缕暗红的纹路——那是只有经历过轮盘生死博弈的人，才会在命纹里留下的烙痕，"她才三个月大"
"或许不是'她'。"林无涯突然开口。
他将破劫剑横在掌心，剑身嗡鸣着泛起青光，"让剑来说话。"
剑脊轻触女婴掌心的刹那，三人同时屏住呼吸。
女婴没有哭闹，反而咯咯笑起来，肉乎乎的小手攥住剑身。
青色光雾从剑中涌出，在半空凝结成模糊的画面——
混沌的虚空里，三道身影正在消散。
苏寒的破劫剑插在地上，剑刃崩裂出蛛网般的裂纹；姬九黎的本命剑"御星辰"悬浮在她头顶，星芒暗淡如将熄的烛火；林无涯的身形最为透明，像要融化在风里。
而在他们正前方，虚空中裂开一道缝隙，一个裹着金红襁褓的婴儿正从缝隙中坠落，啼哭声响彻混沌。
画面戛然而止。
破劫剑"当啷"坠地。
林无涯踉跄后退半步，扶住石桌才勉强站稳，"这是鸿蒙系统崩溃前的最后画面？"他的声音发颤，"我们以为摧毁了系统核心，可它把意识碎片"
"封印进了新纪元的生命里。"姬九黎接过话。
她不知何时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残页推演术》，泛黄的纸页在她掌心自动翻页，指尖渗出一滴血，滴在"因果"二字上。
血珠瞬间被纸页吸收，腾起的烟雾中浮现出无数重叠的命盘，"推演结果显示我们终结的只是旧循环，而这个女婴，是新循环的起点。"
石台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风卷着草籽打在苏寒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第一次见姬九黎时她浑身是血，第一次用破劫剑斩魔神时剑胚反噬到吐黑血，第一次看着林无涯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剑灵碎成星尘的模样。
"如果继续查下去"林无涯拾起破劫剑，指腹摩挲着剑鞘上的"守"字，"我们可能会再次被命运洪流卷进去。"
"如果不查"姬九黎低头看着女婴，她正攥着姬九黎的发尾往嘴里塞，小舌头舔着发间的星纹玉簪，"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谁，就像我们当初一样。"
苏寒伸手接住女婴掉落的草籽，草叶上的露珠沾在他指腹，凉丝丝的。
他想起第一次抱起姬九黎时，她冷得像块冰；想起林无涯第一次化形时，站在他房门口说"我以后护着你"；想起他们三人在鸿蒙系统倒计时的最后七天里，互相搀扶着斩破天道的模样。
"这一世"他低头看向女婴，她正睁着紫瞳看他，目光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我不再逃避。"
姬九黎猛地抬头，眼底有泪光在闪。
"无论她是系统的残魂，还是新的因果。"苏寒将女婴轻轻抱进怀里，她立刻抓住他的衣领，小脑袋往他颈窝里钻，"我都不会再让她像我们从前那样，独自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
林无涯忽然笑了。
他弯腰拾起破劫剑，剑鞘上的"守"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他伸手揉了揉女婴的小脑袋，"正好，我还没当过叔叔。"
姬九黎破涕为笑。
她伸手将女婴的襁褓裹紧些，指尖在苏寒手背轻轻一按，"那就"
"等等。"林无涯突然抬头。他的目光穿透山雾，看向远处的天空。
苏寒和姬九黎同时抬头。
原本晴朗的天空中，那些他们方才封印进剑胚的符文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被无形的手扯动的丝线。
风突然变了方向，卷起满地草叶往天空涌去，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是"姬九黎的声音突然卡住。
她能感觉到，有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正顺着符文震动的缝隙，缓缓渗透进来。
苏寒将女婴往怀里拢了拢。
破劫剑在剑鞘里发出低鸣，他能清晰感知到，剑胚中那道新刻的纹路正在发烫——就像当初鸿蒙系统即将觉醒时的征兆。
山风卷起苏寒的衣摆，吹得他眼眶发酸。
他望着天空中震动的符文，忽然想起方才记忆画面里，那个从虚空中坠落的女婴。
或许，他们以为的"终结"，从来都只是另一个开始。
而此刻，天空中的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在云层深处，裂开一道细如发丝的黑暗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