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退去的刹那,苏寒的膝盖重重磕在青铜地面上。
冷意顺着裤管窜入骨髓,他抬头时,锁链拖拽的声响正从头顶传来,像无数根细针在耳膜上弹跳。
"这是"姬九黎的指尖掐进他掌心,她的手冷得反常,"灵气被抽干了。"
林无涯的灵体在两人身侧凝出半透明的轮廓,原本温和的眉眼此刻紧绷成线:"锁魂阵。"他的目光扫过前方那扇足有十丈高的青铜巨门,门楣上的纹路正泛着暗红微光,"用活人生魂祭炼的阵基,每道刻痕里都锁着"
沙哑的女声突然炸响在头顶,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欢迎来到——"
苏寒的荒古天命纹骤然发烫。
他下意识按住左手腕,淡金色纹路顺着血管爬上手臂,视野里的一切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悬浮在头顶的青铜灯台足有上百盏,灯油里泡着的半透明碎片正在蠕动——那是姬九黎的眼泪,是林无涯替他挡刀时染血的衣袖,是他自己跪在杂役房外,掌心托着被踩碎的药罐,药汁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褐色的痕。
"记忆牢笼。"女声尾音未落,四壁突然泛起幽光。
姬九黎的呼吸陡然一滞。
苏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青铜墙壁上浮现出流动的光影——高台上,她着月白法衣,手持星辰剑,剑尖正抵在另一个"苏寒"的胸口。
那人身形与他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凌厉,眉骨处有道淡疤,正抬头望着她笑:"动手吧,天道需要秩序。"
"不"姬九黎踉跄后退,后腰撞在青铜灯台上。
灯油里的碎片突然剧烈震颤,其中一片闪过她前世的面容——不是现在的冷艳,而是带着几分木讷的天真,正捧着糖葫芦往"苏寒"嘴里塞。
"这不是真的!"她指尖发颤,试图用灵力驱散画面,可星辰剑的虚影却穿透她的手掌,刺进那道身影的胸膛。
鲜血溅在她法衣上,开出妖异的花。
苏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魔神封印在体内翻涌,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经脉。
他咬着牙运转荒古天命纹,淡金光芒顺着瞳孔蔓延,眼前的画面突然出现重影——高台上的"姬九黎"眼角有泪,而另一个更淡的影子正攥住她持剑的手,试图将剑锋偏开三寸。
"被扭曲的记忆。"他嗓音发哑,汗水顺着下颌砸在地面,"有人把真相和谎言揉在一起,像像用两张皮叠成的画卷。"
林无涯的灵体突然凝实。
破劫剑胚在苏寒掌心震动,剑身浮现出细密的纹路,与林无涯腕间的"归元之誓"交相辉映。"剑胚在共鸣。"他伸手按在墙壁上,灵体与青铜壁接触的瞬间,整面墙都泛起涟漪,"这里有封印符文,用记忆做的封条。"
"斩开它。"苏寒握紧剑胚递过去。
林无涯接过剑的刹那,破劫剑发出龙吟。
青色剑芒撕裂空气,精准劈在墙壁上那道若隐若现的暗纹处。
符文崩裂的瞬间,整座宫殿剧烈震颤,灯台里的记忆碎片如暴雨倾盆,而墙壁上的画面开始疯狂倒转——
被刺中的"苏寒"突然抓住姬九黎的手腕,将剑锋往自己心口又送了三寸:"别挣扎,天道要的是我的命,不是你的心。"
"不!"姬九黎的虚影哭腔里带着哽咽,她另一只手按在对方心口,灵力如飞蛾扑火般涌入,"我能逆转封印,只要"
画面突然扭曲成雪花点,再亮起时,她已恢复冷若冰霜的模样,抽回染血的剑:"弑天者,永镇荒古。"
"是天道意志。"苏寒盯着那抹被强行抹去的挣扎,终于明白为何姬九黎总在午夜惊醒时攥着胸口,"它抹掉了她的反抗,只留下执行命令的片段。"
姬九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墙壁上的自己,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原来我不是天生冷血原来我"
"九黎。"苏寒伸手按住她后颈那道新出现的剑形印记,契约的温暖顺着皮肤渗入,"共生枷锁在修复,你的记忆"
"轰——"
头顶传来轰然巨响。
苏寒抬头,只见青铜穹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灯台接二连三坠落,砸在地面上碎成齑粉,记忆碎片在空气中飘成金色的雾。
林无涯突然拽住两人后退:"阵眼要塌了!契约卷轴"
苏寒这才注意到,之前那道金光照亮的契约残页正悬浮在半空,发出温暖的光。
他拉着姬九黎冲向光团,破劫剑胚突然剧烈震颤,剑身映出林无涯急切的脸:"抓紧!"
光团将三人包裹的刹那,苏寒瞥见废墟深处有道模糊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们,玄色长袍被气浪掀起,声音却清晰地钻进耳朵:"你们终于来了。"
话音未落,虚空漩涡骤然出现。
苏寒只觉天旋地转,姬九黎的发尾扫过他鼻尖,林无涯的灵体在光中时明时暗。
等感官重新归位时,他踩在一片松软的泥土上,入目是灰蒙蒙的荒野,远处有断壁残垣在雾中若隐若现。
"这是"姬九黎的声音还带着余震,她望着四周,指尖轻轻抚过心口,"苏寒,我好像"
"嘘。"苏寒按住她的手。
风卷着沙粒掠过耳畔,他闻到一股熟悉的血腥味——不是新血,是陈在岁月里的锈味。
荒野尽头,一座坍塌的石拱门正在雾中显现,门楣上刻着三个模糊的大字,被风沙磨去了棱角。
而在他们身后,虚空漩涡闭合的声响,像某种古老的倒计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