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的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掌心的冷汗将姬九黎的手指浸得发滑。
他仰头望着这片空荡得近乎狰狞的天地——没有山，没有云，连风都像是被抽干了，只剩灰蒙蒙的雾霭在脚边盘旋。
方才还镇压着鸿蒙秘密的命运终端，此刻竟连一丝残痕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不对劲。"姬九黎松开手后退半步，指尖抵住眉心。
她素白的衣袖无风自动，发间的星辰玉簪突然暗了下去，"我感知不到天道规则像是有人把天地线团扯成了乱麻。"她的声音发颤，这是自两人被共生枷锁绑定以来，苏寒第一次听见她流露慌乱。
林无涯的剑灵从破劫剑胚中浮出来，半透明的指尖按在太阳穴上："我他娘的记不得白无颜长什么样了！"他突然拔高声音，瞳孔剧烈收缩，"前日她还往剑胚里塞了颗养魂丹，说能给老子补补灵识可现在"他猛地抓住苏寒的手腕，"你记得她眼睛是圆的还是丹凤？
嘴唇是不是总抿着？"
苏寒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试图回忆白无颜的面容，却发现脑海里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像被水浸过的画纸。
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当他转向姬九黎时，那个本该刻在骨血里的轮廓，此刻竟也变得影影绰绰——她眉峰的弧度，眼尾的红痣，甚至连说话时嘴角的小梨涡，都在以诡异的速度淡化。
"是时间线断裂了。"姬九黎突然按住心口，那里传来熟悉的灼烧感，与剥离恶魄时残魂说的"终于等到了"重叠在一起。
她从袖中摸出一枚漆黑的碎片，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这是我在问心塔最深处封存的记忆本以为是前世疯癫时的呓语。"
碎片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一道幽蓝的光雾腾起，在三人头顶凝成画面：
九重天阙之上，身着玄色帝袍的女子站在鸿蒙祭坛前，手中握着刻满灭世文的玉碑。
她的面容与姬九黎重合，却比此刻多了几分冷硬，像是用冰雕出来的。"苏寒。"她对着虚空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我以天道之名，抹除你在所有时空的存在。"
玉碑上的纹路突然暴涨，化作千万道银链，其中一道精准地缠住"苏寒"两个字，将其从所有时空的命簿上生生撕去。
"原来"姬九黎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是我亲手让你消失的。"她抬头看向苏寒，眼底翻涌着剧痛，"我以为重启鸿蒙能终结混沌与秩序的战争，却不知道我最想保护的人，会被我亲手抹去。"
苏寒望着那团光雾，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自己总觉得某些记忆像被虫蛀过的书卷，想起每次突破时姬九黎同步觉醒的陌生情绪，想起她剥离恶魄时残魂说的"终于等到了"——原来不是命运选中了他们，是他们在无数次轮回里，始终在找彼此。
他伸出手，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
这一次，他清楚地看见她眼尾的红痣，清晰得像是刻在他魂魄里。"你看，"他低笑一声，指腹蹭过她染血的掌心，"我现在站在这里，你也站在这里。
说明那道抹除，从来没真正成功过。"
林无涯的剑灵突然化作流光钻进剑胚，剑身嗡鸣两声，传来他瓮声瓮气的闷吼："都他娘的闭嘴煽情！
先想想怎么解决这鬼地方再说！"
苏寒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那里曾盘踞着荒古天命纹，此刻只剩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痕。
他感觉体内的力量像漏了底的水盆，但胸腔里那团火反而烧得更旺了。
他转身望向雾海深处，那里隐约有星子般的亮点闪烁，像是被扯断的命运线在挣扎。
"既然命运线断了，"他握紧姬九黎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白，"那就由我们来重新缝合。"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火的剑，"从这一世开始，从现在开始。"
姬九黎望着交握的双手，突然笑了。
她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笑容却比太初圣庭的琉璃瓦更亮："好。"
就在这时，雾海深处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像碎冰撞在玉盘上，清泠泠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苏寒的后颈突然泛起鸡皮疙瘩，这是荒古圣体残留的直觉在示警。
他护着姬九黎转身，看见雾霭中走出一道身影——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却眼神冷得像万年玄冰，发间缠着一缕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幽蓝火焰。
"欢迎来到真正的新纪元。"那人开口，声音与苏寒如出一辙，却多了几分机械的回响，"或者说欢迎回到，最初的起点。"
话音未落，整片空白之地开始剧烈震动。
苏寒感觉脚下的雾霭在重组，某种庞大的、压迫感十足的存在正在苏醒。
他看见远处的雾中，一座青铜巨门缓缓升起，门上刻满他从未见过的符文，像是某种古老的审判仪式。
姬九黎握紧他的手，轻声道："寒，他身上的气息像极了玉牒格式化前，那道消失的机械纹路。"
苏寒盯着那张与自己相同的脸，荒古圣体残留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比之前遇到的所有敌人都危险。
他摸向腰间的破劫剑胚，剑身传来林无涯的低喝："准备好，这孙子身上有股子要掀翻天地的味儿！"
陌生身影停在十步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伸出手，指向苏寒身后正在成型的青铜巨门："想知道你为什么能从抹除中逃脱？
想知道这断裂的时间线里，藏着多少个被遗忘的'苏寒'？"
他的指尖泛起幽蓝光芒，身后的青铜巨门发出轰鸣，门扉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门内涌出的气息让苏寒的血液都快凝固——那是比荒古禁区更古老的混沌，比太初圣庭更冰冷的秩序，两种力量纠缠着，形成某种让所有法则都战栗的存在。
"进来吧。"陌生身影的笑容更盛，"答案，就在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