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裂从三人脚边窜出时，苏寒正用拇指摩挲破劫剑胚的纹路。
剑胚发烫的触感突然变得灼人，像被丢进熔炉的铁块，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是荒古圣体对危机最原始的预警。
"看天！"林无涯的剑穗"刷"地缠上苏寒手腕，青锋剑直指苍穹。
苏寒抬头，瞳孔骤缩。
原本灰蒙的天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无数碎片从云端坠落，像是有人把整块天幕撕成了星屑。
那些碎片泛着幽蓝微光，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有他在沧澜宗劈柴的背影，有姬九黎在太初圣庭挥剑斩月的侧影，甚至还有林无涯作为剑灵时蜷缩在剑胚里的模样——全是他们这三个月在荒原里留下的轨迹。
"你做了什么？"林无涯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剑尖在颤抖，"这片空间快撑不住了！"
苏寒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天前他为了引观测者暴露，用鸿蒙系统模拟了一个"虚假终点"：让三人的时间线在骸骨巨塔前戛然而止。
这本该是个诱饵，可此刻看着天空中翻涌的记忆碎片，他终于明白自己犯了多愚蠢的错——时间规则不是泥人，哪能任人捏圆搓扁？
"我制造了一个假终点。"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但它影响了现实本身。"
话音未落，姬九黎突然踉跄一步。
她原本冷白的脸瞬间惨白，右手死死抠住太阳穴，指节泛着青白："痛"她的星纹眼瞳剧烈收缩，"我的一部分记忆消失了。"
苏寒心口一紧。
他见过这种症状——三个月前在太初圣庭的禁书阁，他翻到过《天命共生录》里的记载：当两个被命运锁链绑定的存在试图篡改时间，每一次欺骗都会在记忆天平上压下砝码，一方获得虚假的轨迹，另一方就必须用真实记忆来填补。
"这是代价。"他伸手扶住姬九黎摇摇欲坠的身子，掌心触到她后颈渗出的冷汗，"我们欺骗了命运，命运也在惩罚我们。"
姬九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皮肤里。
她仰起头，苏寒看见她眼底有细碎的星芒在崩解，像极了天空中那些记忆碎片："我记不起记不起第一次见你的场景了。"她的声音发颤，"明明应该是在沧澜宗后山的枯井边，可现在现在那口井的模样在我脑子里成了一团雾。"
苏寒的心脏猛跳。
他第一次见姬九黎，确实是在枯井边——她浑身是血，被太初圣庭的追兵围杀，却还能笑着用剑挑开他递来的水囊。
那是他这辈子最清晰的记忆之一，此刻听她这么说，他突然想起自己昨天也忘了林无涯爱吃糖葫芦的习惯——原来天平的另一端，早就开始倾斜了。
"我来试试。"姬九黎深吸一口气，松开手。
她指尖掐诀，星纹从眼底蔓延到眉骨，整个人像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星河，"我可以用'记忆重构术'拉回最近十分钟的记忆。"她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但不能再多了，再深入就会引发更大的紊乱。"
荒原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原本往四周扩散的裂纹开始收缩，像无数条蛇在往三人脚边聚拢。
苏寒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钻出来。
他握紧破劫剑胚，剑胚里传来林无涯的灵识："主人，地底下有东西在动，像是时间的碎片在凝结。"
"开始了。"姬九黎的指尖泛起银光，那光像丝线般缠上三人的眉心。
苏寒眼前闪过重影，刚才的画面开始倒转：龟裂的大地缓缓愈合，天空中的记忆碎片飞回云端，姬九黎的表情从痛苦转为平静——直到十分钟前，他说出"下次"那个字的瞬间。
但就在这时，地底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
那声音像是千万个齿轮同时转动，震得三人耳膜发疼。
苏寒抬头，看见荒原深处的骸骨巨塔正在崩解，无数白骨碎片被卷上天空，在虚空中凝结成一只巨大的手掌。
那手掌由无数时间碎片组成，每一片都泛着冷冽的银光，指尖正对着他们三人的方向。
"观测者没被完全骗过！"林无涯大喝一声，青锋剑划出一道弧光斩向手掌。
可剑气刚触到那手掌，就像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它是未来的投影！"
苏寒的荒古天命纹突然发烫。
他望着那只缓缓压下的手掌，终于看清了碎片上的纹路——和观测者第一次出现时，缠绕在三人手臂上的金色符文一模一样。
原来他们以为的"验证"，根本就是观测者在借他们的手，编织更精密的陷阱。
"退不了了。"他突然笑了，笑得很轻，"九黎，停下回溯。"
姬九黎指尖的银光一顿："为什么？"
"因为我们需要一个真实的锚点。"苏寒从怀中摸出一枚羊脂玉瓶，那是他贴身收藏了十年的东西。
瓶身已经有些磨损，瓶颈系着根褪色的红绳——那是他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里面装着他对母亲最后的记忆：她跪在破庙的泥地里，把最后半块炊饼塞进他嘴里，说"寒儿要好好活着"。
"用这段最真实的记忆做引子，我们才能真正脱离这场骗局。"他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玉瓶上，"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姬九黎的星纹突然暴涨。
她抓住他的手腕："这是你最后的"
"放手。"苏寒轻声说。
他掰开她的手指，将玉瓶抛向荒原中心的裂纹。
玉瓶落地的瞬间，整个荒原发出一声哀鸣。
天空中的时间碎片开始疯狂旋转，大地的裂纹像被点燃的导火索般炸开，骸骨巨塔的残骸被卷上高空，又重重砸向地面。
"抓住我！"林无涯的剑穗瞬间缠上两人的腰，青锋剑插入地面，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苏寒感觉有股巨力在撕扯他的身体，姬九黎的手死死扣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穿透皮肤。
他们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荒原的轮廓变得模糊，像是被揉皱的画纸。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苏寒听见一声低语。
那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他脑子里："你们赢了一次但这只是开始。"
然后，所有的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触感，都消失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三人急促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