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世界像一面被砸裂的镜子,裂纹里渗出墨色雾气,将苏寒的衣角绞得猎猎作响。
他踉跄着跪在虚空中,左手紧攥的破劫剑胚突然迸出炽烈金光——那不是寻常剑气,更像某种活物在挣扎,剑身上林无涯的命纹残影正从纹路里浮起,凝成一簇跳动的火焰。
"这是'宿主之火'。"林无涯的声音比往常更轻,像风中飘散的纸灰,"所有困在轮回里的人,最后都把执念烧进了剑胚。
它能烧穿格式化的残痕"他的残影在火中扭曲,"但也可能把你一并焚毁。"
苏寒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边是命火带来的灼热,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烙铁熨过;另一边是更阴寒的侵蚀,像无数细针在扎他的识海——那是格式化之力,正顺着记忆的脉络,试图抹去他对姬九黎的所有认知。
"九黎的眼睛"他无意识地呢喃,指尖颤抖着抚过心口,"她生气时会咬嘴唇,高兴时发尾会缠到剑柄上这些这些都要被夺走吗?"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
姬九黎不知何时跪坐在他身侧,玄色裙裾被乱流卷成漩涡,额间的太初神纹却亮得惊人。
她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鲜血正从指缝渗出——那是她强行剥离的情感片段。
"如果害怕遗忘,"她的声音裹着血沫,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就让这份痛刻进灵魂。"
苏寒瞳孔骤缩。
他看见血色光丝从姬九黎掌心钻入自己体内,与命火缠绕成赤红的线,在识海深处炸开一片星芒。
那些被格式化之力模糊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初遇时她持剑挑开他额前乱发,说"杂役弟子也配看天女";后来在荒古禁区,她为他挡下魔神爪印,血溅在他的破劫剑上;还有昨夜,她缩在他怀里说"如果有一天我变成敌人,你一定要杀得比谁都狠"
"你们以为靠这点火就能逃出去?"
冷冽的女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苏寒抬头,虚空中浮起无数半透明的"姬九黎",她们的面容重叠又碎裂,最后凝出一道更模糊的影子——正是方才被他们击溃的"第二姬九黎"。
她的声音像冰锥刺进耳膜:"鸿蒙不会容许背叛者活着离开。"
"引导命火!
用荒古天命纹!"林无涯的残影突然暴涨,几乎要烧穿整个空间,"烧穿你的记忆封印!"
苏寒右手猛地按在眉心。
荒古天命纹的纹路瞬间爬满整张脸,他能清晰看见命火的轨迹:从剑胚出发,顺着手臂血管钻进心脏,再如藤蔓般蔓延到每一根神经。
每一缕火苗都在灼烧被篡改的记忆轨迹,那些被系统强行植入的"沧澜宗覆灭姬九黎背叛"的画面,正像被雨水泡烂的纸页,一片片剥落。
"母亲"苏寒低唤出声。
他看见一个穿青布裙的女人,在破落的竹屋里煮药,药香混着她的笑声:"寒儿要记住,这世上最不能丢的,是心。"
"无涯"他又看见少年时被人围殴,那个总冷着脸的弃徒突然挥剑劈开人群,把断剑递给他:"拿稳了,别让它噬主。"
"九黎"最后浮现的画面里,她站在崩碎的天道祭坛上,朝他伸出手。
血从她嘴角滴下来,在地上溅成红梅:"过来,我们一起弑天。"
命火越烧越旺,苏寒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在发烫。
他听见林无涯的残影发出最后一声叹息:"宿主,我"话音未落,那簇火焰突然汇聚成一道光箭,"噗"地扎进他胸口。
剧痛让他蜷缩成团。
等再抬头时,所有破碎的空间都在疯狂坍缩,第二姬九黎的冷笑被撕成碎片,林无涯的残影彻底消散,只剩破劫剑胚嗡鸣着没入他体内。
"这不是结束"苏寒捂住胸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心形印记,正随着心跳发出微光,"而是新的开始。"
下一瞬,整个世界像被捏碎的琉璃盏。
苏寒本能地搂住姬九黎,两人被一股巨力抛向黑暗。
风声在耳边呼啸,等脚踏实地时,他闻到了熟悉的青草香——是天元大陆的味道。
"到了?"姬九黎扶着他站直,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
苏寒抬头。
月光下,远处一座山峰的轮廓若隐若现,飞檐斗拱在云雾里时明时暗——那分明是沧澜宗的主峰,他当杂役时每天要爬的三百级石阶,此刻正从山脚蜿蜒到山顶。
"我们回来了?"他声音发颤。
三年前被赶下断崖的痛还刻在骨头上,此刻却像做了场噩梦,终于醒在自家门前。
姬九黎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白得像纸。
她的本命剑"御星辰"突然从剑鞘里弹出三寸,剑鸣如泣。
"不对"她踉跄两步,玄色裙裾扫过地面的野花——那些花的花瓣竟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流动的光雾,"我们不是回来了而是"
她的话被山风截断。
苏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所谓的"沧澜宗"有些不对劲:平时总亮着灯火的藏经阁黑洞洞的,晨钟台的铜钟倒悬着,连石阶上的青苔都泛着不真实的幽蓝。
"九黎?"他握紧她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姬九黎抬起头,眼底映着虚假的月光:"这是更深层的幻境。"
山风突然变大,吹得两人衣袂翻飞。
苏寒望着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山峰,破劫剑胚在体内发烫——剑胚上的"噬主预警"红雾,不知何时凝成了两个血字: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