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裹着姬九黎的身形翻涌时，苏寒的指尖在剑胚上掐出了青白的印子。
剑胚里林无涯的灵识正像被热油煎着的蝉，一下下撞他识海："那是恶魄！
九窍玲珑心裂了，封印锁不住她的执念！"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沙哑的"九黎"，却见那被黑雾笼罩的女子缓缓抬头。
原本清冷的眉眼此刻像被墨汁浸过，眼尾红得滴血，嘴角勾起的笑带着几分甜腻的恶意："小剑尊，别用看她的眼神看我。"她的声音混着两种音调，一种是姬九黎的清泠，另一种像锈铁刮过石板，"我是她丢进天道里的恨，是被你封在九窍里的怨——你说，她当年把最脏最臭的情绪全塞给我，凭什么现在要我给她做嫁衣？"
话音未落，命纹光屑突然倒卷成网。
苏寒感觉脚下一空，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刚才还在的门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泛着银光的回廊，墙壁上浮动着细碎的记忆碎片，像被风吹散的星子。
"记忆深渊？"林无涯的声音从剑胚里炸响，"她要把我们困在意识里！"
苏寒反手按住眉心，荒古天命纹突然发烫。
他能看见那些命纹网里缠着细小的因果线，每一根都连着他和姬九黎的记忆。
最前排的碎片突然凝实：青衫女子立在竹舍前，手中端着粗陶碗，碗里浮着两颗煮得裂开的红薯。"阿寒，今日杂役房的火够旺。"她的声音带着少年时的清润，发尾沾着灶灰，偏要仰着头笑，"你总说我偷烤红薯脏，可你每次都吃得比我快。"
苏寒的呼吸一滞。
这是他在沧澜宗当杂役时最隐秘的记忆，连林无涯都未见过。
他下意识要摸腰间的剑胚，却发现掌心一空——剑胚不见了，连命纹都淡得像要消散。
"哥哥。"那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纯粹的姬九黎，带着点撒娇的软，"你看，要是没有那些破天道，没有什么圣体心窍，我们是不是就能一直这样？"
他抬头，就见少女穿着他的旧棉袄站在回廊尽头，怀里抱着烤得焦黑的红薯。
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和记忆里那个裹着他衣角等烤红薯的小丫头分毫不差。
苏寒的喉咙突然发紧，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要从眼眶里涌出来——他几乎要迈动脚步，直到后颈传来刺痛。
"别信！"林无涯的灵识如利刃劈开他的恍惚，"这是幻象！
你看她脚下的影子——是灰色的！"
苏寒猛地低头。
少女的影子正像融化的蜡，边缘泛着浑浊的灰。
他再看自己的手，皮肤下竟浮起若隐若现的裂痕，像被什么力量强行剥离现实。
"小剑尊还是这么警觉。"恶魄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你看看这个——"
回廊突然倒转。
苏寒看见自己跪在血色战场中央，怀里抱着遍体鳞伤的姬九黎。
她的本命剑"御星辰"断成三截，九窍玲珑心在胸口明灭，像将熄的灯。"阿寒，疼。"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我好像听见天道在叫我。"
"闭嘴。"前世的自己声音冷得像冰，抬手按在她心口。
苏寒看见金色命纹从自己指尖涌出，缠上那团破碎的心脏，"我封你入天道核心，保你残魂不灭。"
"不要！"记忆里的姬九黎突然抓住他手腕，血染红了他的袖，"我不要活在天道里当傀儡阿寒，你说过要和我一起斩天道的"
"那你就去死。"前世的自己甩开她的手，转身走向战场深处，"死了倒干净。"
"不——！"苏寒踉跄着后退，额头重重撞在回廊墙上。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看见记忆里的姬九黎在他身后崩溃大哭，眼泪砸在地上，开出黑色的花。
"现在信了？"恶魄的声音里带着快意，"你以为你是为她好？
你只是嫌她累赘！
你从来都是这样，用最狠的手段把人推开，再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住口！"苏寒吼出声，荒古天命纹在掌心炸开刺目的光。
他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却不管不顾地掐诀——破劫剑胚的重量突然回到手中，林无涯的灵识顺着剑纹钻进他识海："抓住我！
我用虚妄镜碎片做锚点！"
剑胚突然震颤。
苏寒看见剑身浮起细密的纹路，那是他吞噬过的"虚妄镜"留下的残韵。
林无涯的声音混着剑鸣炸响："吞！"
他握紧剑胚，对准最近的记忆碎片刺去。
剑胚发出饥饿的嗡鸣，那些灰色的幻象被吞进剑刃，化作缕缕黑烟。
苏寒感觉脚下的地面重新变得坚实，姬九黎的身影从黑雾里显现——她半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心口的九窍玲珑心，指甲缝里渗出鲜血。
"阿寒"她抬起头，眼底的灰雾正在消退，露出一点清亮的星芒，"我我看见你封我的时候"
苏寒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伸手去扶她，却在触到她肩膀时顿住——她的皮肤冷得像冰，指尖还沾着自己的血。
"你骗我。"她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你说过要和我一起走的你说过"
"九黎。"苏寒哑着声，轻轻将她抱进怀里。
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像一片在寒风里摇晃的叶子。
恶魄的嘶吼突然从她心口炸开："没用的！
这具身体是我的！
我要——"
"咔嚓！"
九窍玲珑心彻底裂开。
苏寒看见一道金色命纹从裂缝里飞出，带着灼人的温度，直往他心口钻。
他本能地要躲，却被那命纹烫得无法动弹——命纹没入他心口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和姬九黎同时倒抽冷气。
"这是"林无涯的声音带着惊惶，"共命封印？
你们的气息完全连上了！"
苏寒低头，看见自己心口浮起和姬九黎同款的命纹，随着呼吸明灭。
他再看怀里的姬九黎，她的眼底已没有灰雾，却多了一层和他相同的光——像两盏被同根灯芯点燃的烛火，此灭彼熄，此亮彼明。
"阿寒。"她贴着他心口，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你走不掉了。"
苏寒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后颈的命纹。
远处传来恶魄不甘心的尖啸，却被两人同步的心跳声渐渐压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的疼痛，甚至她此刻紊乱的灵脉——就像在他心口装了另一颗心脏，随着她的每一次颤动而跳动。
命纹回廊外，传来天道法则碎裂的轻响。
苏寒望着怀里的人，突然笑了。
"从来都没打算走。"他低声说，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次换我和你一起疼。"
姬九黎的指尖在他心口的命纹上轻轻一勾。
两人同时闷哼，灵识深处泛起同样的热意——那是共命封印启动的征兆，是命运在他们血脉里重新刻下的枷锁。
而在这枷锁之下，苏寒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姬九黎的心跳。
一下，两下，像擂响的战鼓，要震碎这天地间所有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