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白光褪去时，苏寒的靴底先触到了某种冰冷却柔软的质地。
他垂眸，见脚下是流动的星屑，每一粒都拖着幽蓝尾光，像被揉碎的银河倒悬在头顶。
"这就是镜渊？"林无涯的声音从左臂传来，灵体凝成半透明的青甲，覆盖住苏寒的手背，"主人小心，空气里有情绪的味道。"
话音未落，苏寒后颈一凉。
他旋身挥剑，破劫剑胚嗡鸣着斩碎一道黑影——那是个面容扭曲的修士，心口插着半截断剑，正是三个月前被苏寒亲手斩杀的苍梧宗外门长老。
"是我杀过的人。"苏寒瞳孔微缩。
那道幻影被剑气劈散的瞬间，他分明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着与当日相同的怨毒，"他们的情绪被镜渊具现了？"
更多黑影从星屑中浮现。
穿玄铁重甲的血煞门护法捂着腰腹贯穿伤，喉管被割断的万毒谷弟子吐着黑血，甚至还有沧澜宗内门大弟子，当日用皮鞭抽碎他膝盖时的冷笑清晰如昨。
"退到我身后！"苏寒反手握住姬九黎手腕，破劫剑胚在掌心灼烧。
剑身浮现出暗红纹路，正是"噬主预警"的前兆——但此刻那些历代剑主的低语不再催促，反而像在哼某种战歌。
姬九黎没有动。
她望着悬浮在星海中的某面镜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镜中画面与苏寒的战场无关，是她自己，穿着玄色帝袍，掌心按在苏寒前世的额间。
弑天剑尊的剑刃穿透她的胸口，却仍在微笑："这样，你就能替我看新的鸿蒙了。"
"为什么要封印他？"姬九黎的声音发颤，御星辰在鞘中震动，"明明他是为了为了"
镜中影像突然扭曲。
她看见另一个自己，恶魄从袖中钻出，青面獠牙的手按在剑尊后心："杀了他，天道才会承认你的统治。"
"不！"姬九黎踉跄后退，撞到苏寒后背。
她的指尖触到他腰间的剑穗，那是她亲手用星纱编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晃。
"九黎？"苏寒分出半缕神识，便察觉到她紊乱的命纹。
两人共生命格的天平正在倾斜，"看着我。"
他侧过脸，荒古天命纹的金光从眼底溢出。
姬九黎一怔——她看见自己的视角：苏寒跪坐在杂役房角落，替她挡住长老的鞭子；苏寒握着她的手，替她梳理被天道烙印灼焦的长发；苏寒在她心口即将被剑尊刺穿时，用身体替她挡下致命一击。
"心剑共鸣"姬九黎喃喃。
两人距离本不足十丈，此刻她的识海突然清明。
那些自责与挣扎被苏寒的记忆冲刷，化作星轨缠绕住命纹裂痕，"我从未后悔封印你，只是只是怕再失去你。"
"主人！"林无涯的低吼拉回苏寒的注意力。
他这才发现，那些敌人幻影不知何时裹上了黑雾，每道攻击都带着真实的痛觉——毕竟他们共享着姬九黎的痛觉，此刻苏寒肩背已渗出血珠。
"以剑为盾。"林无涯的灵体暴涨，化作青芒屏障。
剑鸣声中，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当年主人斩我为臂时说，剑灵当护主心。
今日便护到底。"
屏障外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
苏寒趁机将姬九黎往林无涯身后推了推，破劫剑胚突然剧烈震颤。
他握剑的手渗出血，却听见剑身里传来不同以往的轰鸣，像是某种沉睡的存在被唤醒。
"吼——！"
一声足以震碎星屑的咆哮炸响。
苏寒抬头，只见一头体长百丈的黑龙从星海深处游来，鳞片折射着万千幻境，每片鳞甲上都刻着不同修士的面容。
它的瞳孔是两个漩涡，正吞噬着四周的幻影。
"幻兽之王魇龙？"灵使的声音突然从苏寒识海响起，带着几近崩溃的恐惧，"它根本不是幻兽是影天道尊用百万修士的执念养的分身！"
魇龙开口时，声音里混着成百上千种语调："苏寒，姬九黎，林无涯影天道尊说，你们不该窥见幻界的秘密。"它的龙爪一挥，苏寒三人脚下的星屑突然凝结成黑色漩涡，"尝尝被自己的梦境吞噬的滋味——混沌吞梦！"
林无涯的屏障瞬间被撕成碎片。
苏寒感觉有无数双手在拽他的意识，那些被他斩杀的敌人、被他遗忘的痛苦、甚至前世斩碎鸿蒙时的孤寂，全都化作尖刺扎进识海。
"破劫剑胚"他咬着牙，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剑身。
剑胚突然绽放出比天命纹更刺目的金光，表面浮现出一行古老铭文——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像是用鸿蒙之气刻就的"弑"字。
"叮——"
一声清越剑鸣震散所有尖刺。
苏寒看见破劫剑胚悬浮在半空，剑身流转着类似"弑神轮盘"的光纹，那些被吞噬的兵器虚影在周围飞旋。
魇龙的攻击触到光纹便改变方向，竟反过来缠上了它自己的龙爪。
"这是命运置换？"姬九黎眼睛发亮。
她抓住机会咬破指尖，御星辰化作万千星轨缠住魇龙脖颈，"星辰封印术！"
星光如链，将魇龙死死钉在星海中央。
黑龙发出愤怒的嘶鸣，鳞片纷纷炸裂，却再难挪动半分。
"走！"苏寒拽着姬九黎冲向祭坛下方。
林无涯的灵体重新化作青芒，替他们劈开残留的幻影。
当三人站在祭坛正中央时，原本悬浮的镜面突然全部碎裂，露出一团流转着七彩光华的光球。
"这就是幻核之源？"苏寒伸手触碰，记忆如潮水般涌入——鸿蒙初开时，混沌与秩序的第一次对话；上古剑尊用自身为引，封印暴走的天道；还有一面巨大的镜子，里面封存着鸿蒙系统的核心代码？
"原来如此"苏寒望着光球中闪过的画面，声音低得像叹息，"我们不是来破坏幻界，而是来唤醒它。"
魇龙的最后一声咆哮在身后炸响。
苏寒回头，正看见黑龙化作黑雾消散，而那些被吞噬的幻影也跟着融入星屑。
姬九黎的指尖还在流血，却笑着替他擦掉脸上的血污："接下来，该去见见真正的影天道尊了。"
林无涯的灵体重新缠绕上苏寒左臂，青芒比之前更亮了几分："主人，剑胚的铭文似乎在发烫。"
苏寒握紧破劫剑胚，感受着剑身传来的灼热。
他望着星海外若隐若现的黑色巨门，突然想起光球里最后一幅画面——那面巨大的镜子上，刻着"鸿蒙系统·镜像核心"八个字。
"九黎，"他转身看向姬九黎，眼底有金光流转，"你说，幻界为什么会叫镜渊？"
姬九黎望着他掌心的光纹，突然笑了："或许它在等一个能照见真相的人。"
星屑仍在倒悬的天空流动。
苏寒握着姬九黎的手，破劫剑胚的嗡鸣与两人的心跳重合。
远处那扇黑色巨门后，似乎有更庞大的秘密在苏醒——关于鸿蒙系统的真相，关于他们共生的宿命，关于这个被镜子包裹的世界，究竟藏着怎样的惊天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