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记忆迷宫
鸿蒙钟声第二响时，苏寒的睫毛颤了颤。
他原本沉在黑暗里的意识突然被扯动，像是有人攥着他的神魂往某个方向拽。
鼻尖先触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像极了荒古禁区里魔神血雾的味道，可再仔细嗅，又混着点熟悉的冷梅香——是姬九黎常用的熏香。
"醒了？"
沙哑的女声贴着耳畔响起，苏寒勉强睁开眼，入目是姬九黎紧绷的下颌线。
她正半跪着托着他的背，指尖按在他后颈的命门穴上，输入的灵气带着灼人的温度。
可当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瞳孔瞬间收缩——
他们脚下的地面正在消失。
不是崩塌，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揉碎了的绢帛，碎成一片一片泛着荧光的碎片。
那些碎片飘起来时，苏寒看清了上面的内容：有沧澜宗杂役房漏雨的瓦檐，有太初圣庭祭天台上的星图，甚至有他十岁那年在山涧里捡到的半块玉珏——全是他记忆里的片段。
"这是"他想撑着坐起来，却发现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
姬九黎的手指突然收紧，她的视线穿过他的肩头，望向更远处。
苏寒顺着转过去，便看见漫天都是这样的记忆碎片，大的如磨盘，小的似星子，层层叠叠堆成看不见边际的迷宫。
风掠过他们身侧时，几片碎片擦过他的手背，竟传来真实的触感：那片杂役房的瓦檐碎片，摸上去是潮湿的青苔；那半块玉珏的碎片，凉得像浸过冰水。
"鸿蒙钟声引动的记忆空间。"姬九黎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紧绷，"古籍说，每当纪元更替时，天道会用记忆迷宫清洗生者的执念"
话音未落，一道炸雷般的声响从头顶劈下。
两人同时抬头，便见半空中悬浮着个穿银色长袍的身影。
他的面容被雾气笼罩，唯有无情的声线穿透迷雾："苏寒，姬九黎。
尔等因共生枷锁触发记忆共鸣，现开启七重记忆关卡。
胜者将掌控全部前世记忆，败者"他的声音顿了顿，"将永远困在记忆碎片里。"
"等等！"姬九黎刚要开口，迷宫深处突然传来"轰"的一声闷响。
所有记忆碎片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两人往不同方向拉扯。
苏寒感觉有只无形的手扣住他的脚踝，他本能地去抓姬九黎的手腕，却见她的指尖也在发光，像是被另一股力量牵引。
"别怕。"姬九黎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他开裂的皮肤渗进来，"我在。"
话音刚落，两人便被卷入不同的记忆路径。
苏寒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站在一间昏暗的草庐里。
土灶上的药罐"咕嘟咕嘟"冒着泡，药香混着血腥气刺得他鼻尖发酸。
里屋传来压抑的呻吟，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母亲。
"阿寒，帮娘把枕头垫高些。"
他下意识要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咒。
视线越过土灶，他看见十五岁的自己正跪在床前，攥着母亲的手。
母亲的胸口有个碗口大的血洞，心脏的位置空了，只剩暗红色的血渍浸透了粗布被褥。
"是谁"少年苏寒的声音在发抖，"是谁害了你？"
"别查"母亲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娘的命数该尽了"
"不！"少年突然抬头，眼里烧着滔天恨意，"我看见那道白影了！
是太初圣庭的人！
他们说要取九窍玲珑心"
"阿寒！"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少年脸上，"答应娘，别恨"
话未说完，她的手便垂了下去。
少年苏寒的哭嚎震得草庐的窗户嗡嗡作响，可苏寒却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的记忆里，母亲去世那晚，他明明是在山脚下的药铺抓药，等赶回来时，母亲已经断气了。
可此刻的画面里，他却在场，甚至看清了凶手衣摆的纹路：是太初圣庭特有的星纹。
"这不是真的。"他喃喃道。
"未必。"
清冷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苏寒转身，便见姬九黎站在草庐门口。
她穿着太初圣庭的玄色祭服，腰间挂着本命剑御星辰，剑鞘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是你？"苏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是我。"姬九黎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她的目光扫过床上的尸体，"九窍玲珑心是太初圣庭的祭礼，我只是执行天命。"
"你胡说！"苏寒本能地去摸腰间的破劫剑胚，却摸了个空。
他这才发现，在这个记忆空间里，他的修为被压制得干干净净，连圣体的金光都暗得像将熄的烛火。
"真相藏在记忆的缝隙里。"
又一道声音响起。
苏寒转头，看见个身披薄纱的女子站在房梁上。
她的指尖缠着一缕发光的丝线，轻轻一拽，草庐的墙壁便像幕布般被拉开，露出后面重叠的画面——在姬九黎的视角里，她站在草庐外的桃树下，看着十五岁的苏寒跪在床前，而她手中的九窍玲珑心正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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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的表情不是冷漠，而是痛苦，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手腕往下淌。
"这是"苏寒愣住了。
"记忆是面哈哈镜。"回忆使者的丝线缠上他的手腕，又缠上姬九黎的，"你们看到的，不过是各自视角的碎片。"
话音未落，两个重叠的画面突然融合。
苏寒看见姬九黎颤抖着举起心灯，灯焰却怎么也点不燃；他看见自己握着母亲的手，却没注意到窗外那道白影在抹眼泪；他看见姬九黎的本命剑御星辰插在桃树上，剑身上刻着"求不得"三个字——那是他前世刻给徒弟的。
"原来"姬九黎的声音突然哽住，她伸手去碰那面重叠的记忆墙，指尖刚触到墙面，所有画面便像雪遇热般融化了。
"小心！"
苏寒突然拽着她往旁边一扑。
一团黑雾从融化的墙里钻出来，转眼间化作个扎着双髻的少女。
她穿着苏寒妹妹苏寒月常穿的淡青裙，眼角还挂着泪："哥哥，救我！
他们说要把我推进岩浆里"
"寒月？"苏寒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最后一次见妹妹，是在沧澜宗大比前夜，她塞给他两个烤红薯，说等他拿了杂役第一就带她去看海。
后来他被魔神气息反噬昏迷，再醒时，妹妹已经跟着商队去了南域。
"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少女哭着扑过来，苏寒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想去抱她。
可就在指尖要触到她肩膀的瞬间，一道寒光从身侧劈来——姬九黎的御星辰擦着他的手背斩下，黑雾少女被劈成两半，却又在半空重组。
"这不是你该怜悯的记忆！"姬九黎反手掐住苏寒的后颈，指尖注入一缕冰凉的灵气，"寒月现在在南域开胭脂铺，上个月还托人给你带了盒桃花粉。"
黑雾少女的面容突然扭曲，发出指甲刮玻璃般的尖笑："你们终将彼此遗忘！
等记忆天平倾斜，她会忘了你为她挡过的刀，你会忘了她为你流过的血"
"闭嘴！"姬九黎挥剑斩碎黑雾，却见那些黑雾钻进了四周的记忆碎片里。
她转身看向苏寒，发现他额角全是冷汗，眼神却清明了不少。
"谢了。"苏寒扯出个苍白的笑。
"该走了。"回忆使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第二重记忆，在残破古殿。"
两人穿过层层迷雾时，苏寒发现记忆碎片的内容变了。
有他前世作为弑天剑尊时的剑冢，有姬九黎跪在断剑前拜师的身影，甚至有他们共同对抗上古魔神的画面——可那些画面里，姬九黎的表情总是带着股他从未见过的虔诚。
"到了。"姬九黎突然停步。
他们面前是座只剩断壁残垣的古殿。
殿门上方的牌匾碎成两半，勉强能认出"问心"二字。
殿内的供桌上摆着柄断剑，剑鞘上缠着褪色的红绳——那是苏寒前世的佩剑，他记得自己在封印天道时亲手斩断了它。
"跪下。"
苍老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苏寒转头，便见年轻版的自己负手而立，剑眉星目间带着属于剑尊的凌厉。
而跪在他面前的，是十五六岁的姬九黎。
她褪去了帝姬的华服，穿着粗布道袍，发间的金步摇换成了木簪，却依然难掩倾城之姿。
"弟子姬九黎，求拜弑天剑尊为师。"
"你可知我为何收徒？"前世的苏寒指尖轻叩剑柄。
"为了斩断天道枷锁。"姬九黎抬头，眼里闪着灼人的光，"弟子愿为剑鞘，助师父斩尽世间不公。"
前世的苏寒沉默片刻，终于伸手扶起她："起来吧。
以后，你便是我唯一的关门弟子。"
殿外的苏寒看着这一幕，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自己有过徒弟，却总记不清她的模样。
此刻看着记忆里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少女，他突然想起，前世每逢他闭关，总有个小丫头偷偷往他案头塞桂花糕；他剑伤发作时，总有双温暖的手替他敷药；甚至在他决定封印天道时，那个丫头哭着说："师父，我不要什么大道，我只要你活着。"
"原来"姬九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曾那样敬你、信你。"
"可后来我们成了敌人。"苏寒苦笑着摇头，"天道说你是它的化身，我说你是我要斩的劫数。"
"那是天道篡改的记忆。"回忆使者不知何时站在断剑旁，她的指尖拂过剑鞘上的红绳，"师徒情深，却因天命成仇。
真正的真相是"
她的话突然被一阵震动打断。
整个记忆迷宫开始摇晃，头顶的记忆碎片簌簌往下掉。
苏寒本能地将姬九黎护在身后，却见远处的记忆碎片里裂开道漆黑的缝，像只无形的眼睛正往这里窥探。
"那是"姬九黎的瞳孔缩成针尖。
"不属于记忆世界的裂缝。"回忆使者的脸色变了，她猛地拽住两人的手腕，"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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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重记忆的考验提前了！"
可不等他们移动，迷宫震动得更厉害了。
苏寒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那道裂缝往里钻，像是某种古老的意志，带着毁天灭地的压迫感。
"九黎。"他低头看向身侧的女子，"等出去后，我们试试心剑共鸣。
或许能"
"不用或许。"姬九黎打断他，她的指尖按在他心口，"我信你。"
话音未落，第三重记忆的门突然洞开。
两人对视一眼，手紧紧握在一起，朝着那扇门跑去。
而在他们身后，记忆裁判站在黑雾里，对着裂缝的方向行了个礼。
他的声音混在震动里，轻得像叹息："天道大人，他们果然触发了共鸣"
整个迷宫的震动突然加剧，那道裂缝里伸出只泛着青铜光泽的手。
苏寒回头的瞬间，看见那只手上缠着无数记忆丝线，其中两根最亮的，正分别连着他和姬九黎的眉心。
"小心！"姬九黎拽着他往前扑。
他们的身影刚冲进第三重记忆门，身后便传来"轰"的巨响。
苏寒回头，只看见那道裂缝正在扩大，而记忆裁判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这才第三重"他喘着气，"后面还有四重。"
"怕么？"姬九黎擦了擦他脸上的血，她的指尖沾着他的血，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画了颗星子，"我记得前世的你说过，迷宫再深，只要牵着手，总能走到出口。"
苏寒笑了，他反手在她手背上画了把剑："那这次，换我当你的剑鞘。"
话音未落，第三重记忆的画面开始浮现。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这一次，他们看见的不是各自的过去，而是共同的未来：苏寒持剑斩向天道，姬九黎站在他身侧，手中的御星辰与他的破劫剑胚共鸣，发出毁天灭地的光。
可就在画面最清晰的时候，整个迷宫再次剧烈震动。
那道不属于记忆世界的裂缝里，传来九声鸿蒙钟声的余韵。
苏寒抬头，看见裂缝深处浮起座青铜巨钟，钟身上的符文正在发光，像是在倒计时。
"要来了。"姬九黎轻声道。
苏寒握紧她的手，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很快，和他的心跳同频。
他望着前方未知的记忆关卡，突然想起记忆裁判说的"七重"，想起干扰幽灵的低语，想起那道诡异的裂缝——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刻他和她，正站在一起。
记忆迷宫的第四重门，正在他们前方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