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黑祭坛的石砖硌得苏寒后脚跟生疼，他松开紧抱姬九黎的手臂，指腹却仍黏着她衣料上未干的血渍——那是方才与心魔激战时溅上的。
石碑森林的阴影笼罩下来，最近的一块碑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苏寒"二字在暮色里泛着冷铁般的光。
"这是所有可能的命运轨迹。"姬九黎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星屑。
她指尖悬在一块刻着"姬九黎"的石碑前，尚未触及便有黑雾渗出，在两人之间凝成画面：红妆铺地的太初圣庭，她握着染血的星辰剑，脚下是沧澜宗的断旗。
苏寒瞳孔骤缩，伸手要挡她的视线，却见她睫毛微颤，指尖重重按在碑上。
黑雾里的画面突然扭曲，变成她跪在天道祭坛前，额间被烙下金色锁魂印。"假的。"她收回手，掌心沁出冷汗，"但这些幻象能触碰到我记忆的缝隙。"
话音未落，石碑群里响起细碎的笑声。
幻影心魔从七丈外的石碑后走出，身形比之前更虚，像被水浸过的画纸，"看清楚吧，这才是你真正的结局。"她抬手一挥，三十余块石碑同时爆出血雾，苏寒的视线被血色笼罩——
他看见自己跪在姬九黎脚边，破劫剑胚断成三截插在胸口。
姬九黎的眼尾染着黑纹，指尖正戳进他的命门，"天道要的是共生，不是同生。"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你早该明白的。"
"住口！"姬九黎的星辰剑嗡鸣出鞘，九颗命纹在她周身炸成星芒。
可那幻象却穿透星芒，直接撞进苏寒的识海——他甚至能闻到自己鲜血的铁锈味，能听见姬九黎当年在沧澜宗后山说"我信你"时的温度，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刃。
苏寒的荒古天命纹突然灼烧起来，金红光芒顺着手臂爬满全身。
他咬着牙咬破舌尖，腥甜滋味漫开时，眼前的血色画面出现裂痕。"这不是我们的命。"他低喝一声，破劫剑胚自动出鞘，剑身泛起吞噬时特有的幽蓝。
最近的一块断裂石碑"咻"地钻进剑刃，剑脊浮现出"因果斩"三个古字。
"嗤——"剑胚划出的弧光像把开天斧，血色幻象被撕成碎片。
幻影心魔的身形剧烈摇晃，身后突然涌出更多黑雾——记忆心魔从石碑林深处冲来，手中残卷展开，"既然他能破幻象，那就让他记起该忘的！"
姬九黎的星辰剑突然与苏寒的破劫剑产生共鸣，两柄剑同时震颤，在两人之间织出星剑网。
她眼中映着苏寒泛红的眼眶，突然明白他方才承受了怎样的煎熬。她清喝一声，星辰剑的光刃穿透记忆心魔的残卷，将那些要涌入苏寒识海的记忆碎片绞成齑粉。
记忆心魔发出尖啸，幻影心魔趁机钻进石碑缝隙。
苏寒刚要追，中央最高大的石碑突然发出轰鸣。
那座原本刻着"天道"的石碑裂开蛛网纹，露出向下延伸的青石阶梯，每一级都渗着幽蓝荧光。
"选择你的命格，接受代价。"机械般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像无数人同时说话又被消去了情感。
苏寒望着阶梯深处翻涌的黑雾，摸了摸腰间已经闭合的命运录——封皮上的金纹不知何时完全消失了，只余"天道"二字的刻痕。
"走。"姬九黎的手指轻轻搭上他手背。
她的掌心还残留着方才对抗心魔时的余温，让苏寒想起三年前在寒潭边，她也是这样拉着他避开巡山弟子的视线。
那时她的手冷得像冰，现在却暖得像团火。
阶梯比看起来陡峭得多，每下十级，苏寒便觉得耳膜发涨。
当他们走到第一百级时，两扇青铜巨门突然从黑暗中浮现。
门上浮雕着鸿蒙初开的景象，左门是创世圣体劈开混沌，右门是灭世心窍吞噬星辰。
"选吧。"机械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些，仿佛就藏在门后。
门内涌出无数银线，每根线上都串着碎片般的画面：有苏寒持剑斩天的背影，有姬九黎独守空庭的侧影，有两人在荒漠里互相搀扶的脚印，也有他们各自倒在对方剑下的血痕。
苏寒转头看向姬九黎，她的发梢沾着阶梯上的荧光，眼睛里却亮着比那更灼人的光。"不管选哪条，只要是我们一起走的。"她轻声说，声音被青铜门的回音放大，撞在苏寒心上。
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那根缠着"弑天"二字的银线时，姬九黎的手也同时按了上去。
两根银线突然纠缠在一起，爆发出刺目白光。
整座命格之墓开始剧烈震动，周围的石碑纷纷碎裂，碎渣打在两人身上，却被他们周身的光盾弹开。
青铜门在震动中轰然关闭，白光消散后，一面青铜镜出现在他们面前。
镜面蒙着层薄雾，却能隐约映出两道身影：一个穿着染血的白衣，手持断剑站在崩塌的天道祭坛上；另一个披着星纹大氅，指尖捏着半块锁魂印，正抬头望向他。
苏寒伸手要碰镜子，镜面却突然泛起涟漪，将他的倒影扭曲成陌生的模样。
姬九黎的手覆上他手背，两人望着镜中模糊的未来，听见地底传来更清晰的机械声："恭喜选择共生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