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纹路在天际翻涌如活物，苏寒手背上的命纹突然灼烧起来，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烙过。
他下意识收紧与姬九黎交扣的手指，却触到对方掌心同样细密的冷汗——原来她的星纹也在发烫。
"青鸾！"姬九黎突然抬头。
那只本在云端盘旋的青鸾正扑棱着翅膀往下冲，尾羽上的姻缘金纹却在触及法阵边缘时"嗤"地窜起青烟。
神兽发出清越的哀鸣，被无形屏障弹得向后翻了三个跟头，跌坐在十丈外的礁石上，翎羽簌簌落了一地。
"莫过来。"苏寒朝青鸾摇头，喉间却发紧——这法阵连神兽都排斥，显然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
话音未落，法阵中心的红光突然凝实。
两个身影从血雾里挤出来，一个是穿着沧澜宗杂役服的苏寒，眼神却像淬了冰；另一个是着月白宫装的姬九黎，嘴角挂着讥诮的笑，与她本尊的清冷判若云泥。
"废物也配握剑？"幻象苏寒指尖敲了敲腰间破劫剑胚的剑柄，声音像生锈的刀刃刮过石板，"当年在杂役房被人踩断剑穗时，怎么没见你这么硬气？"
姬九黎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看见幻象姬九黎正慢条斯理地转动星辰剑，剑锋挑起苏寒下巴："共生枷锁？
不过是我用来对抗天道的棋子罢了。
等你没了利用价值"她忽然露出甜腻的笑，"你猜我会不会把你做成命纹标本？"
苏寒的瞳孔剧烈收缩。
记忆像被人扯开了一道口子——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在杂役房，大师兄把他的木剑踩成碎片，笑着说"杂役也配练剑"；想起第一次在问心塔外见到姬九黎时，自己浑身是血却死撑着不肯退半步。
那些被他压在心底的刺痛突然涌上来，让他的指尖微微发颤。
姬九黎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想起刚与苏寒绑定共生枷锁时，天道在识海刻下的诅咒："若对凡人动真心，便剜去九窍玲珑心"；想起苏寒用命纹碎片为她编剑穗时说"这是我能给的最好的东西"，那时他的手还在渗血，却把剑穗系得比任何法诀都认真。
幻象苏寒的冷笑更浓了："你看，她连呼吸都在发抖。
你拿什么护她？
拿你那把吞了三十把废铁的破剑？"
幻象姬九黎的剑锋抵住苏寒心口："他根本不知道，你为了维持共生每天要承受多少反噬。
你疼得睡不着的时候，他可曾醒过一次？"
"够了。"苏寒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低，却像重锤砸在法阵上，震得幻象姬九黎的剑锋都歪了寸许。
他望着幻象苏寒的眼睛，那里没有半分属于自己的温度，"你说我是废物"他抬手按住破劫剑胚，剑身立刻泛起暗红流光，"可这把剑认我为主，这双手替她挡过三次天劫。"
姬九黎的星纹突然亮如白昼。
她望着幻象姬九黎眼底的虚浮，突然笑了："真正的我，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戳人心窝。"她屈指弹在星辰剑上，清越剑鸣震得幻象头顶的红光乱颤，"真正的我，会在他挡天劫时替他稳住心脉，会把他编的剑穗贴身收着"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会把他的命，看得比自己的道还重。"
两道剑意突然从两人体内迸发。
破劫剑胚的暗红与星辰剑的星辉在半空交织，像两条纠缠的龙。
苏寒的荒古命纹顺着手臂爬上脸颊，那些金色纹路流动着，竟在他眼底映出一幅幅画面：姬九黎在他昏迷时喂他服下的续命丹，她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后背绽开的血花，还有她捧着剑穗说"我很喜欢"时，耳尖那抹不自然的红。
姬九黎的识海里同样翻涌着记忆。
苏寒在杂役房偷偷练剑的身影，他第一次用破劫剑斩开妖兽时眼里的光，还有他在她最虚弱时攥着她的手说"我带你走"，掌心的温度透过命纹，烫得她几乎落下泪来。
"原来如此。"苏寒突然低笑。
他的命纹光芒大盛，竟直接穿透了幻象苏寒的胸膛——那不过是团由负面情绪凝成的黑雾，"你是情绪投射术的产物。"他转头看向姬九黎，眼里的血丝被命纹金光冲淡，"对吧？"
姬九黎的星辰剑已经化作漫天星网，将幻象姬九黎团团围住："利用修士内心最隐秘的恐惧"她指尖轻勾，星网骤然收紧，"但我们的恐惧里，从来都没有彼此。"
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
两个幻象同时崩解，像被戳破的泡泡，只余下几缕残魂在半空挣扎。
法阵的暗金纹路突然出现蛛网般的裂痕，红光也跟着暗了下去，像即将燃尽的烛火。
"不可能"仙鹤长老的声音从云端跌落。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法阵外，道袍前襟的护心镜裂了道缝，脸色比刚被反噬时更难看，"这情劫试炼连化神境修士都要脱层皮"
苏寒抹了把嘴角的血——刚才命纹过度使用还是反噬了。
他伸手替姬九黎理了理被法阵气流吹乱的发丝，破劫剑胚的嗡鸣渐渐平息："因为我们的道，从不是一个人的道。"
姬九黎将星辰剑收入袖中，指尖轻轻碰了碰苏寒手背上的命纹："能与在意的人并肩，才是最锋利的剑。"
法阵"轰"地一声碎成光点。
青鸾立刻扑棱着飞过来，翅膀上的金粉洒在两人肩头，像撒了把细碎的阳光。
仙鹤长老望着他们交握的手，突然长叹一声，转身消失在晨雾里，只余下一句飘散的"好道心"。
海风卷着湿咸的潮气扑来。
苏寒感觉浑身的灵力都被抽干了，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却被姬九黎稳稳扶住。
她的掌心贴着他后腰的命纹，正缓缓渡来温凉的星力："透支太多。"
"不碍事。"苏寒扯了扯嘴角，可声音还是哑得厉害。
他望着姬九黎眼下的青影，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也"
"我没事。"姬九黎打断他，低头替他系好被法阵扯松的衣带，"回沧澜宗吧。"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苏寒心头一暖——她总把脆弱藏得很好，可指尖的温度不会骗人。
青鸾在头顶盘旋，发出清越的啼鸣。
两人相携往岸边走去，身后的礁石上还留着法阵破碎时的焦痕。
苏寒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突然觉得有些困——大概是命纹反噬加上灵力透支的缘故。
他刚想开口让姬九黎慢些走，却见她突然踉跄了一下，发间的玉簪"叮"地落在礁石上。
"九黎？"他慌忙扶住她，却触到她后背一片冷汗。
姬九黎靠在他肩头，闭着眼睛摇头："共生枷锁灵力同步消耗。"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没事，歇"
话没说完，她的身子便软了下来。
苏寒急忙打横抱起她，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也在打颤。
青鸾"扑棱"一声落在他肩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金纹泛起柔和的光，像是在替他们分担疲惫。
晨光穿透晨雾，洒在两人身上。
苏寒望着姬九黎苍白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后怕——刚才若不是两人心意相通，这情劫试炼怕是要折在这里。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轻声道："下次，换我背你。"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只有均匀的呼吸拂过他颈侧。
苏寒深吸一口气，抱着她往宗门禁地走去。
风里飘来青鸾的啼鸣，混着海浪的声音，倒像是在催促他们快点回到安全的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一道暗金色的身影正凝视着这一幕。
那是太初圣庭的秘使，袖中捏着半块碎裂的命牌——刚才的情劫试炼，竟惊动了天道。
"看来，那两人比想象中更棘手。"秘使低声呢喃，指尖泛起幽蓝光芒，"不过"他望着苏寒怀中的姬九黎，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天道要的，从来都是绝对的秩序。"
海风卷起一片云，遮住了他的身影。
苏寒抱着姬九黎，脚步虽慢，却走得极稳。
青鸾在前方引路，金羽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铺了条通往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