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裹着咸涩的潮气漫过苏寒的眉骨时，他正踩在一块凸起的珊瑚礁上。
海水漫到胸口，那些缠住他小腿的腐朽触手早被破劫剑胚斩成碎片，可断口处渗出的幽蓝汁液却像有生命般，在他脚边汇集成一条发光的溪流，沿着海沟蜿蜒向更深处。
"跟紧了。"龟神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老修士不知何时下了水，腰间青铜鱼佩泛着灼热的光，在暗蓝色海水中划出一道火线。
他布满皱纹的手掌按在苏寒后心，输送来一股温和的灵气，"幽影洞窟的裂隙会吞噬修士的感知，鱼佩引着路呢。"
苏寒能感觉到脚下的海床在倾斜。
越往下潜，水压越重，耳膜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这痛感让他莫名安心，至少说明共生枷锁还未将姬九黎的伤转嫁到他身上。
他想起岛上篝火旁那抹单薄的身影，想起她咬碎舌尖时飘来的血锈味，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到了。"龟神医突然停步。
苏寒抬头，眼前的海水突然出现一道漆黑的裂隙，像被巨斧劈开的幕布。
裂隙深处泛着幽蓝的光，能隐约看见洞壁上爬满蛇形符文，每一道都在缓缓蠕动，连他手中破劫剑胚的金光都被吞噬了几分。
"这是海妖王的沉眠地。"龟神医的声音压得极低，青铜鱼佩在裂隙前剧烈震颤，"你要的痛觉交易，只能在这里签。"
苏寒深吸一口气。
海水灌进鼻腔的刹那，荒古天命纹在双臂腾起血色锁链，替他过滤掉所有杂质。
他望着裂隙深处，能听见若有若无的低吟，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却又一个字都听不清。
"怕了？"
声音从裂隙里飘出来时，苏寒的后颈突然泛起寒意。
那是种介于男音与女音之间的沙哑，带着潮湿的腥气，仿佛来自深海最腐烂的角落。
一道黑影从裂隙中浮现。
那东西似人非人，躯干覆盖着暗紫色鳞片，脖颈处却垂着数条由黑雾凝聚的锁链——每条锁链上都缠着扭曲的人脸，正张着嘴无声尖叫。
"海妖王。"龟神医后退半步，指尖死死抠住鱼佩，"你答应过只谈交易。"
"老乌龟，你该知道。"海妖王的瞳孔是两团旋转的幽蓝漩涡，"我从不答应什么，只谈等价。"他的目光扫过苏寒，鳞片下的肌肉突然隆起，"荒古圣体有趣。"
苏寒感觉有冰凉的触感侵入识海。
他猛咬舌尖，腥甜在口中炸开，荒古天命纹瞬间蔓延至眉心，将那道探查的精神力绞成碎片。"痛觉换无敌，三日为期。"他直视海妖王的眼睛，"龟前辈说你能做到。"
"能做到。"海妖王笑了，锁链上的人脸跟着咧开嘴，"但你可知，痛觉不是水，抽走便干净。"他抬起手，黑雾锁链突然缠住苏寒的手腕，"它是根藤，深扎在灵核里。
我抽走七日的痛觉，你这七日里的伤，会在三日后连本带利还给你——十倍。"
苏寒的呼吸顿了顿。
他想起姬九黎心口的焦黑伤痕，想起三天前那道腐蚀咒穿透她身体时，自己体内翻涌的剧痛。"我要的是这三日里，她不会因为我受伤。"他扯动被锁链缠住的手腕，破劫剑胚突然发出嗡鸣，剑身上的幽冥纹路亮起，"签不签？"
海妖王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突然甩动锁链，黑雾如活物般钻入苏寒掌心，在海底浮出一张血色契约。"用血印。"他说，"你的血，我的名。"
苏寒咬破指尖。
鲜血滴落的瞬间，契约上浮现出歪扭的古字："痛觉剥离，无敌三日；七日后，十倍痛返。"他没有犹豫，将染血的指尖按在契约中央。
异变陡生。
契约刚被血印激活，苏寒便觉丹田处传来撕裂般的疼。
他的灵核在剧烈震动，原本被圣体压制的痛觉如潮水般涌出，化作一缕缕赤色光流，顺着锁链钻进海妖王体内。
"老东西！"龟神医突然暴喝。
他的青铜鱼佩"咔"地裂开一道缝，"这老妖在借契约看圣体构造！"
苏寒的识海瞬间一片混沌。
他看见无数金色符文在眼前飞旋，那是荒古天命纹自动启动的防御。
有那么一瞬，他瞥见海妖王
"滚！"苏寒怒吼。
他运转圣体之力，血色锁链从眉心迸发，将那道精神力撕成碎片。
识海的刺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却也让他更清醒：海妖王的目标不只是痛觉，还有他的圣体秘密。
"有趣，有趣。"海妖王的锁链突然松开。
他退后半步，鳞片下渗出淡紫色的血，"不愧是荒古圣体罢了，交易已成。"
剧痛戛然而止。
苏寒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慢了。
他能看清海水中悬浮的每一粒沙，能听见龟神医急促的心跳声，甚至能数清破劫剑胚剑身上每一道细纹。
他挥了挥剑，剑气竟在水中划出一道金色残影，连周围的海水都被这股力量推得向两边翻涌。
"这就是无敌？"他低声呢喃。
掌心的剑胚在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兴奋。
荒古天命纹自动激活，他的视线穿透洞壁，看见洞窟外的暗礁后藏着三个身影——都是气息阴狠的海域恶修，正攥着淬毒的鱼叉，显然想趁他交易后虚弱时偷袭。
"你们。"苏寒转头看向那三个方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是来给我试剑的？"
三个恶修的脸色瞬间惨白。
为首的那个刚想逃跑，却见苏寒身影一闪——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动的，脖颈处便传来冰凉的触感。
破劫剑胚的剑尖抵在他喉结上，连一丝血都没流。
"滚。"苏寒说，"三日内，这片海域的恶修最好都老实点。"
他收回剑时，海妖王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记住，痛觉终将归我。"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苏寒的灵魂猛地一颤。
他转身时，海妖王已消失在裂隙中，只余下锁链撞击的脆响，"而你会怀念它的。"
苏寒盯着裂隙深处，突然感觉灵魂深处多了道若有若无的枷锁。
他运转灵气探查，却什么都没发现——但直觉告诉他，这场交易远未结束。
"走。"龟神医扯了扯他的衣袖。
老修士的鱼佩裂得更厉害了，脸上满是担忧，"先回岛上姬姑娘该等急了。"
苏寒点头。
他跟着龟神医往上游，却在接近海面时顿住脚步。
透过晃动的海水，他看见月光下的海面正剧烈翻腾，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海底掀起风暴。
浪潮撞击礁石的声音比之前更响了，连他的耳膜都在震动。
"那是"他皱眉。
龟神医抬头看了眼海面，又摸了摸裂开的鱼佩，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先上去吧。
有些事等明日再说。"
苏寒没再追问。
他加快速度游向海面，破劫剑胚在掌心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当他的头露出水面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篝火旁那道焦急的身影——姬九黎正站在礁石上，星辰剑握得死紧，看见他的瞬间，眼眶便红了。
"我没事。"他朝她挥手，却在触碰到她视线的刹那，突然想起海妖王最后的话。
痛觉终将归我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还残留着契约的血印。
远处海面的翻涌仍在继续。
苏寒握紧破劫剑胚。他望着那片不安的海域，嘴角慢慢扬起。
三日后的痛觉反噬？
就让它来。
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十倍痛苦，能不能挡住他护她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