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小学新来的代课老师王娟,是个文静秀气的姑娘,平时工作认真,很受学生喜欢。
胡玉因为办夜校和黑板报,常去小学,和她比较熟悉。
这几天,胡玉发现王老师偶尔会发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有一次,胡玉还看到她偷偷抹眼泪。
胡玉以为她是想家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难,便关切地询问。
王老师起初支支吾吾,最后才哽咽着说,她母亲在老家病重,急需一种特效药,县里和市里都买不到,她托了好些人打听,甚至写信给省城的亲戚帮忙,但一直没消息,心里着急。
胡玉安慰了她几句,并没太在意。
但当她回到公社,无意中和林军提起这事时,林军却心中一动。
“特效药?省城都难买?”
他沉吟道,“王老师有没有说具体是什么药?”
“好像叫……西林?”
胡玉努力回忆着,“对,是这个,她说现在这药管制很严,很难弄到。”
西林!
这在当时确实是紧俏的抗生素,管制严格。
但林军想到的不仅仅是药品的紧缺。他立刻联想到了那个被截获的、装着无线电杂志和元件的包裹,以及那个神秘的寄件人省农科院干部。
敌人能通过邮政系统投送特殊物品,那么,他们是否也可能利用这种渠道,来投送一些特殊的药品,作为拉拢、控制或者奖励内部人员的工具?
王老师母亲病重急需药品的情况,是真实的?
还是被敌人打探到后,利用来设下的一个陷阱?
如果敌人主动帮助王老师搞到药品,就可能以此为把柄,要挟她为他们做事!
王老师是代课老师,有机会接触公社文件和广播站,是有一定利用价值的!
这个推测让林军后背发凉。
敌人的手段,竟然阴险至此,开始利用人的亲情和困境做文章!
“胡玉,”
林军神色严肃地说,“你最近多关心一下王老师,侧面了解一下,除了托亲戚,她还通过什么渠道找过药?有没有陌生人主动接触过她,表示能帮忙?注意,一定要非常自然,绝不能让她察觉。”
胡玉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郑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胡玉以探讨教学和关心生活的名义,又和王老师聊了几次。
她委婉地打听买药的进展,王老师愁眉苦脸地摇头,说省城的亲戚回信了,也搞不到,她都快绝望了。
谈话中,王老师提到,前几天她去镇上邮电所给亲戚寄信时,碰到一个也在寄包裹的戴眼镜干部模样的人,看她愁容满面就随口问了一句,她也没多想就说了找药的事,那人当时安慰了她几句,说“药的事急不来,也许会有办法”,然后就走了。
“戴眼镜的干部模样的人?在邮电所?”
胡玉立刻将这个细节记下,汇报给了林军。
林军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巧合!
那个出现在邮电所的神秘人,极有可能就是敌特分子!
他们在广元镇还有眼线,在物色和筛选可能被利用的目标!王老师很可能已经被他们标记了!
“立刻对镇邮电所进行秘密布控!重点留意询问或办理包裹业务的陌生面孔!同时,加强对王老师的暗中保护,防止敌人对她下手或者接触!”
林军向山鹰汇报后,山鹰果断下令。
一张无形的网再次悄悄撒开。
两天后的下午,负责监控邮电所的便衣民兵报告:一个戴着眼镜、穿着中山装、提着一个公文包的中年男子,来到邮电所,询问是否有广元镇小学王娟老师的包裹,并声称是省城来的同志,受人之托给她送点急需的学习资料。
目标出现了!
林军接到报告,立刻带人赶到邮电所附近。他没有急于抓捕,而是命令继续监视,看此人如何与王老师接触。
那名男子在邮电所没有等到王老师,王老师当天下午有课,似乎有些失望,但并没有离开广元镇,而是住进了镇口那家唯一的、条件简陋的招待所。
“看来他想等明天再找机会接触王老师。”
林军判断,“晚上动手,在他房间进行搜查和抓捕,避免惊动可能存在的同伙。”
深夜,万籁俱寂。
林军带领民兵和公安人员,秘密包围了招待所,悄然进入那名男子所在的房间。
男子已经睡下,被突然出现的林军等人惊醒,还想狡辩,但当林军从他公文包夹层里搜出一盒伪装成维生素瓶的盘尼西林注射液和一张写着王老师名字盖着伪造省医院公章的字条时,他顿时面如死灰。
经连夜审讯,此人交代,他真名叫钱友德,是园丁组织残留的一个外围联络员,代号信鸽。
他的任务就是利用伪造的身份,流窜于各县镇,通过邮电系统接收指令和投送物品,并物色、接触像王老师这样有弱点、易被利用的人员,进行初步接触和利诱,为组织发展新的休眠人员。
那盒盘尼西林,正是他用来钓王老师上钩的鱼饵。
他并不知道园丁的下落,只通过死信箱接收指令。
又一个外围棋子落网!
虽然依旧没有抓到园丁的核心线索,但成功阻止了敌人向广元镇基层渗透的又一次尝试,并再次验证了其利用公共服务系统和人性弱点进行活动的新策略。
王老师得知真相后,后怕不已,对组织和林军感激涕零。
案件告一段落,但林军的心情并未轻松。敌人像病毒一样无孔不入,手段层出不穷。
省城培训班那个赵二狗,邮电所的神秘信鸽,都表明园丁虽已远遁,但其残留的网络并未完全瘫痪,仍在暗中运作,试图重新扎根。
这天傍晚,林军独自一人登上镇外的小山包,望着夕阳下炊烟袅袅的广元镇。
镇子安宁祥和,社员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陆续归家。孩子们在奔跑嬉戏,广播里传来悠扬的歌声。
这份和平来之不易,守护它更是一场漫长而无声的战争。
敌人隐藏在时代的洪流和日常的琐碎中,难以分辨,防不胜防。
作为守护者,必须时刻保持最高的警惕,最敏锐的洞察,以及最坚定的信念。
胡玉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山顶,站在他身边,轻声问:“林大哥,在想什么?”
林军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远方层峦叠嶂的广元山深处:“我在想,斗争的形式变了,但本质没变。以前是明枪明箭,现在是暗流涌动。以前是保卫阵地,现在是守护人心。这场仗,更难打,但也更要打下去。”
胡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坚定地说:“只要我们心明眼亮,团结一心,就一定能守住这份安宁。”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钱友德的落网,再次挫败了园丁残余势力向广元镇渗透的企图。
山鹰领导的专案组顺藤摸瓜,在全省范围内清查与信鸽有关的邮政投递线路和接触人员,又挖出了几个潜伏极深的外围眼线,进一步压缩了敌特的活动空间。
广元镇内部,经过接连的肃清和教育,群众的警惕性空前高涨,形成了一道无形却坚实的人民防线。
新建的水库开始蓄水,解决了部分坡地的灌溉难题。
林军的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紧张的夏收准备和防汛工作中,日子忙碌而充实。
但他内心深处,那根弦始终没有放松。
他知道,园丁这样的老牌特务,绝不会因为几次失败就彻底放弃。
他像一条潜伏在深水下的毒蛇,只会更加耐心,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发出致命一击。
这天,县里召开了夏收夏种工作会议。
散会后,县水利局的张局长特意叫住了林军。
“林镇长,有个事跟你通个气。”
张局长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几分兴奋,“省里决定加大对山区水利建设的扶持力度,近期会派一支地质勘探技术小队下来,对咱们县,特别是你们广元山区域的水文地质情况进行一次更详细的普查,为下一步规划中型水库和引水工程做准备。这可是个大好事啊!”
又一支勘探队?
林军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警觉起来。
去年那支伪装成水利勘探队的敌特分子,差点酿成大祸。
“张局长,这次勘探队……人员背景都核实清楚了吗?”
林军谨慎地问道。
“放心!”
张局长笑道,“这次是省水利厅直接组织的正规队伍,所有人员都经过严格政审,带队的是厅里的老专家马高工,绝对可靠!介绍信和人员名单过几天就发到你们公社。”
听到是省厅直接派遣、人员清晰,林军稍稍松了口气,但并未完全打消疑虑。
敌特最擅长的就是伪造身份和利用合法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