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漂残箔,腐液蚀骨寒。
陶棺吮旧怨,血针缝征帆。
暗纹烙罪证,黑齿啮生关。
莫道漂无岸,且看烬中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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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箔舟如同一片被遗弃的、锈迹斑斑的鳞甲,在无边无际的星髓海中沉浮、颠簸。这片“海洋”并非真正的水,而是粘稠、沉重、散发着冰冷辐射与腐败甜腥的星髓能量流质。浪涛无声地涌动,掀起粘稠的墨绿色“浪沫”,拍打在箔舟上,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留下滑腻的污迹。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坠入某种远古巨兽缓慢蠕动的胃袋深处。厉烽蜷缩在狭窄的舟尾,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右掌被脐带尖椎贯穿的血洞早已不再流血,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混合了凝固血块、污秽星髓结晶和薄薄冰霜的黑红冰碴,麻木中带着深入骨髓的刺痛。更可怕的是左胸腔内,那半颗勉强愈合一丝裂痕的琉璃心脏深处,一个微小的、无形的存在正在苏醒——金袍婴孩的诡笑如同冰冷的锥子,无视血肉的阻隔,直接在他濒临崩溃的识海中搅动!
一阵剧烈的痉挛毫无征兆地袭来,厉烽猛地俯身,脖颈青筋暴起,干裂的嘴唇大张,却只能发出空洞的呕声。胃袋早已在三天三夜毫无补给、神经高度紧绷的漂流中彻底干涸,榨尽了最后一丝酸水。深处翻涌的腥甜血气,混合着星髓海雾那无处不在的、如同腐烂海藻混合了铁锈的刺鼻腐腥,在齿间凝结成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粘液,灼烧着他的喉咙。
“别动!”的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她半跪在厉烽身侧,霜白的五指如同铁钳,死死按住他因痉挛而剧烈起伏的背脊。她颈间那象征着冰雪帝纹传承的繁复纹路,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细密的霜晶正从龟裂处缓慢渗出,沿着她苍白的脖颈滑落。她的另一只手正以一种奇异的韵律飞速动作——指尖凝聚着一根近乎透明的幽蓝冰针,针尾延伸出一条比蛛丝更细、却闪烁着坚韧金芒的帝纹金线!冰针此刻正深深刺入箔舟侧翼一道被星髓腐蚀得滋滋作响、边缘正在不断扩大的裂痕之中!
玄罗的指尖灵巧得不可思议,每一次捻动都带着古老渔家女子修补破网的韵律感,却又蕴含着极致的冰冷与杀伐决断!冰针如梭,帝纹金线为纬,在翻涌的星髓浪沫中急速穿梭!
“哗啦!” 一股巨大的粘稠浪花被带起!着浓郁不祥气息的黑陶婴儿棺,竟被那坚韧的金线硬生生从墨绿色的星髓海中“钓”了出来,如同被拖上岸的死鱼,重重砸在剧烈摇晃的舟心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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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具陶棺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通体不过两尺长短,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仿佛浸透了尸油的污垢。棺盖并非平整,而是刻满了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婴口浮雕!这些婴口或大张如黑洞,或吮吸如吸盘,嘴唇肥厚扭曲,透着一股贪婪到极致的邪异。了细密的裂缝,粘稠的黄绿色粘液正从裂缝中不断渗出,如同棺椁在流脓。一滴粘液滴落在青铜箔片上,瞬间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坚硬的青铜竟如同蜡油般被蚀出一个冒着青烟的小孔!
“找死!” 被剧痛和屈辱激起的凶性瞬间压倒了虚弱,厉烽眼中血丝密布,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他仅存的左足灌注残余的混沌气劲,猛地跺向身下的船板!
“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那看似严丝合缝的棺盖,在混沌气劲的冲击下,竟被硬生生震得滑开了半寸!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尸臭、草药腐败和星髓腥甜的恶臭猛地喷涌而出,几乎令人窒息。透过那狭窄的缝隙,厉烽和玄罗看到了棺内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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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仿佛点燃了某种信号!
“嘶嘶——嘶嘶嘶——”
星髓海深处,四面八方骤然响起数百道、上千道令人头皮炸裂的吮吸声!如同无数饥饿的婴儿在贪婪地吮吸奶水!原本只是缓慢涌动的墨绿色海面,瞬间如同煮沸般剧烈翻滚!密密麻麻、一模一样的黑陶婴儿棺破开粘稠的浪涛,浮现在海面上!每一具棺椁的棺盖都对准了箔舟的方向,那些刻满棺盖的婴口浮雕无声地开合着,散发出同源的、致命的吸噬之力!整片星髓海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由饥饿婴儿棺椁组成的死亡陷阱!
玄罗染着冰霜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极致的寒意混合着惊怒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是婴儿塔的‘腐陶哨兵’它们是被钥匙的气息引来的!钥匙绝不能碰,那是陷阱!”
生死关头,她再无丝毫犹豫!并指如刀,狠狠抹过自己颈间那布满裂痕的帝纹!
“嗤啦!”
染血的冰针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瞬间暴长三寸!原本近乎透明的针体变得凝实如深蓝玄冰,表面更是浮凸出狰狞而古老的闽南滴水兽纹——那是传说中镇守水口、吞噬煞气的神兽图腾!冰针嗡鸣,散发出冻结灵魂、镇压邪祟的凛冽威压!
“咄!”
玄罗手腕一抖,灌注了她最后力量的染血冰针,化作一道深蓝色的流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具开启棺椁的钥匙孔!针尖直抵棺内那半枚青铜钥匙!生命精粹的霜血顺着针身,如同决堤的冰河,疯狂灌入棺内!
整具被血霜封印、如同巨大冰坨的黑陶婴儿棺,被金线拖拽着离地而起,带着呼啸的风声和刺骨的寒意,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向后方正蜂拥而至的陶棺群!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被当作“冰锚”的陶棺与数具袭来的棺椁猛烈碰撞!坚固的黑陶在巨力下碎裂,棺内冻结的虫蛆、骸骨以及那粘稠的黄绿色腐液如同炸弹般迸溅开来,化作一场致命的酸雨,泼洒向周围的棺群和星髓海面!被腐液沾染的其他陶棺,表面瞬间腾起腐蚀的青烟,发出痛苦的“滋滋”声,攻势为之一滞!
“嗤!”
钻心蚀骨的灼痛瞬间传来,皮肉如同被烙铁烫过!这剧痛之下,一股极其细微、几乎被浓烈恶臭掩盖的酸苦气息却猛地钻入他的鼻腔!这味道…这味道如此熟悉!厉烽眼前瞬间浮现出石村那个简陋的灶台边,阿木爷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将采集来的祛瘴毒草投入沸腾的瓦罐中熬煮…苦涩的草药味弥漫在温暖的土屋里,那是家的味道,是庇护的味道…而此刻,这相似的酸苦气,却来自这吞噬生命的腐液,来自这无边绝望的星髓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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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液酸雨暂时阻滞了陶棺群的围攻,但也让箔舟变得更加污秽不堪。就在这混乱的间隙,被玄罗当作“冰锚”投掷出去、此刻正卡在几具碎裂陶棺之间的那具封印棺椁,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覆盖在棺底厚厚的星髓污垢和腐蚀痕迹,在剧烈的碰撞和自身散发的寒气作用下,开始大片大片地剥落。污垢之下,竟露出了大片光滑的棺底表面,上面阴刻着一个复杂而诡异的图案——三条首尾相衔、互相撕咬的毒蛇,构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图腾的中心区域,在厉烽足底胎记因刚才发力而残留的微弱青光照射下(这光似乎能激发某些隐藏的信息),一行细如蚊蚋、却清晰无比的小字,如同被鲜血唤醒的诅咒,从棺底材质深处缓缓渗出:
字迹扭曲,透着一股残忍的冷漠。而当厉烽强忍着脸颊的灼痛,凝聚目力仔细看去时,发现那字痕的最深处,竟然还隐藏着更为微小的、如同苔藓般蔓延的纹路——那是青霄门药田里,用于标记特定年份和药性的七星苔藓特有的环状纹理!这些纹路绝不可能自然出现在这种邪异的黑陶之上!
“狩盟…青霄门…饲蛊…婴儿塔…” 无数线索碎片在玄罗脑中瞬间串联,一个庞大而黑暗的阴谋轮廓骤然清晰!她心神剧震,刚想开口告诉厉烽她的推断——
“嘣!”
一声清脆如琴弦断裂的声响!
那根连接着封印陶棺、承载着她帝纹之力和霜血精华的帝纹金线,在承受了巨大的拖拽力和陶棺碰撞的反噬后,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崩断!
金线断裂的反噬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玄罗本就因失血而虚弱不堪的身体上!她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口带着冰晶的血沫,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跌去!
与此同时,舟尾那盏仅存的、依靠最后一点骨粉苟延残喘的磷火骨灯,在无数陶棺无声的吸噬下,焰心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终于——
“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最后一线微光消失。
绝对的黑暗降临。视觉被剥夺,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
黑暗中,玄罗冰冷而染血的手指摸索着抓住了厉烽的手腕。她艰难地挪动身体,将染血的、带着冰晶气息的唇,贴上厉烽的耳廓。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湿气:
“青霄门…用炼药剩下的…毒渣…喂养蛊虫…婴儿塔…是他们的…养蛊场…” 真相的碎片带着刺骨的寒意,烙印在厉烽的识海。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
“咔!嗒!”
“咔!嗒!”
“咔!嗒!咔!嗒!咔!嗒!……”
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陶棺开盖声,如同死神的叩门,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密集地响起!近在咫尺!
无数具晶化的婴儿骸骨,在粘稠的星髓黑潮中,缓缓地、僵硬地坐了起来!它们黑洞洞的眼窝,无视物理的黑暗,精准无比地锁定了箔舟的位置。骸骨心窝处那被腐液腐蚀出的钥匙孔,此刻如同一个个微小的扩音器,同时传出一个稚嫩、欢快、却蕴含着无尽怨毒与贪婪的嬉笑声,层层叠叠,如同来自地狱的童谣:
“爹爹,娘亲…开饭啦!开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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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磷火彻底熄灭、黑暗吞噬一切的瞬间,厉烽裸露的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湿冷滑腻的啮咬感!低头(在绝对的黑暗中,这动作更像是一种绝望的感知)的意念刚起,便“感觉”冷、滑腻、如同冰锥般的星髓蛆虫,正蠕动着尖锐的口器,试图钻透皮肉,啃噬骨髓!更让他灵魂战栗的是,这些蛆虫尾部闪烁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微弱幽光,其频率和色泽,竟与他在青霄门地窖深处,亲眼见过的那些被精心培育、用于啃噬废丹毒渣的蚀骨黑蚁尾部萤光——同源同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