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在评价楚清明啊?
这分明是在否定他梅延年的人事安排!
毕竟,楚清明正是通过他明升暗降的操作,放到市招商局这个“火坑”里的。
薛省长这话,已经是在指责他埋没人才、用人不当了!
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慌攫住了梅延年。
如今,他虽然是省委林正弘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也被视为了林书记的政治继承人,但面对一省之长薛仁树,他也绝不敢有丝毫得罪。
眼下,省委书记林正弘年纪已大,在这一任上干完大概率就要退居二线。
而年富力强的薛仁树接任省委书记的呼声很高。
梅延年未来的政治前途,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薛仁树的态度,如此一来,他岂敢不小心翼翼?
“嗯,我知道了。”梅延年声音低沉地回复一句,便挂了电话。
随后,他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了几步,猛地停下,对门外喊道:“备车!去青禾县!”
现在,他必须立刻去面见薛省长,哪怕只是露个面,汇报几句工作,也要尽力挽回一些印象分。
夜色中,梅延年的座驾疾驰向青禾县。
他心中已经越发忐忑不安。
因为,早上在得知薛省长来调研时,他就曾主动请示过,希望能陪同调研,但被薛省长以“轻车简从”为由婉拒了。
如今,他未经召见,擅自就前往,本身又是一种冒险。
抵达青禾县委招待所之后,梅延年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吉白水的电话,语气尽可能显得自然:“吉秘书,不好意思了,这么晚还打扰您。我是梅延年,省长休息了吗?我有些重要工作,想当面向省长汇报一下。”
电话里,吉白水的声音也很客气,但内容却让梅延年心里一凉:“梅市长,您好。省长还没休息,不过他现在正在房间里,单独召见楚清明同志谈话。您看,是不是稍等一会儿?”
什么?
省长单独召见楚清明?!
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点?
梅延年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嫉妒和恐慌顿时涌上心头,差点让他当场破防。
呼!
他轻吸一口气,才强行稳住心神,勉强道:“好的,好的,那我等一会儿,不着急。”
挂了电话,梅延年站在招待所楼下,夜风吹在他脸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该死!
薛省长对他这个市长避而不见,却在深夜单独召见楚清明……
这其中的信号,已经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而此时,县委招待所,薛仁树的套房客厅内,谈话气氛却与楼下的冰冷截然不同。
薛仁树看着坐在对面的楚清明,抛出了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
从县域产业布局的顶层设计,到具体项目的风险管控,从如何平衡发展与环保,到如何激发基层干部干事创业的内生动力……
他的考较全面而深入,显然是想摸清楚清明的真实功底和思想深度。
楚清明略作思考,均能结合青禾县或者其他地方的实例,给出逻辑清晰、务实可行的回答,既不空谈口号,也不拘泥于细节,完全展现出了极其出色的宏观把握和微观操作能力。
薛仁树听着,眼中赞赏之色越来越浓。
而最后,薛仁树又话锋一转,问了一个极其敏感且戳心的问题:“清明啊,青禾县这棵果树,是你亲手栽下,又辛苦培育的,眼看就要硕果累累了。可现在,却被人直接摘了桃子。你心里,就真的一点怨气都没有?”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充满陷阱。
楚清明沉默了片刻,没有选择虚伪地完全否定,而是坦然中带着几分委婉和幽默:“省长,说实话,我看着自己倾注心血的地方,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孩子长大了,换了别人来带,说不心疼,那是假的。要说一点情绪没有,那也太虚伪了。”
如此说着,他话锋又一转,语气变得郑重而开阔:“但是,我也常常告诫自己,做事的人,眼光要放长远一些。青禾县的发展,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几十万老百姓。只要最终能造福于民,这果实是谁摘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成功不必在我,但功成必定有我。这份参与和奉献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收获和肯定。”
此时此刻,他既坦诚了人性中真实的些许“怨气”,又展现了超越个人得失的格局和胸怀。
薛仁树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指着他笑骂一句:“真是个小滑头!什么话都让你说圆了!”
这句笑骂,带着长辈对欣赏后辈的亲近。
而笑过之后,薛仁树神色一正,看着楚清明,承诺道:“不过,你能有这个认识和格局,很好,也很难得。你放心,组织上是公平的,也是爱惜人才的。你做出的贡献,以及付出的心血,组织上都看在眼里。不会让你这种踏实干事的同志,既流汗又流泪。以后该给你的,一定会给你。”
听到这话,楚清明心头猛地一跳,随即一股浓浓的激动和热流瞬间涌遍全身。
薛仁树这种级别的领导,亲口说出这种承诺,自然含金量极高!
这几乎是在明确告诉楚清明了,一个县长,甚至县委书记的位置,已经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他了!
一时间,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波澜,站起身,郑重道:“谢谢省长!我一定不忘初心,继续努力,保证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和您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