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
窒息
深渊无光
“嗬——!”
查尔斯惊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衣物,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
‘这是哪?’
‘我死了吗?’
他茫顾四周,自己似乎是在处于一间寻常的旅馆房间。
“我没死。”
查尔斯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但脸上,却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呼吸虽回归平缓,但眼神却木然地看着前方,像极了一具凭借面具展现喜怒哀乐的戏剧偶。
当灯光没了,灵魂也没了,只剩下那空洞的壳。
也许从废墟捡到萝丝碎斗篷的那一刻,他心就已经死了。之后的一切行动,都像是没有真实情感的演戏。
这样做的目的是复仇吗?
可他连自己的仇人,都搞不清楚。
主导一切的执政夫妇?悲剧源头的机械商人?亦或者那强盗般的帝国驻军?还是说这恶心的世界?
他不知道。
他这样做,可能更多的是为了宣泄心中那压不住的烦闷。
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拉下场,看他们被自己引着,红着互相撕咬,不死不休。
哪怕自己这个小人物,被波及踩死,也很痛快、很愉悦,不是吗?
“呵呵呵”
查尔斯捂着蠕动的面皮,指缝里漏出颠痴的笑。
“吱——”
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个头上包着绷带、着装干练的女人,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查尔斯顷刻收回笑声,透过指缝,打量来者。
这女人,他没见过,是老板那边的人?
“醒了?”
女人开口,语气和她外貌一样干练高效,
“这里是戏台后的休息室,你在这睡了两个时刻。”
“”
查尔斯没有说话,在他认知中,只有习惯审讯的人,才会偏向于这种高效凌厉的语气。
果然,对方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叫苏珊,治安护卫队的。是李安”
她顿了一下,
“是你的老板,把你扔到这里的。他说,如果你提前醒了,就让我问你,要不要去看看歌剧。”
“歌剧?”
查尔斯愣住了,自己都晕倒了,都没了“天使之喉”,这歌剧还能演下去?
猛地,他呼吸一滞,心底升起一个他不敢相信的可能。
他急着站起来,不慎摔在地上。身体摔得生疼也不管,连滚带爬地起来,跌撞着冲了出门。
当抵达过道,窥见舞台一角时,他却定在了原地。
舞台,亮着光,
真正的萝丝,站在台上,放声歌唱,
身上缠着绷带,却遮不住闪耀。
“噗通”
查尔斯跪倒在地,抱着肩膀,又哭又笑。
苏珊站在一旁,沉默地望着一切,脑海不禁回想那临近死亡的一晚。
若不是那人及时出现,自己和萝丝,可能真就殉职了。
自己,又欠他一条命了。
苏珊摸了摸口袋里的一卷欠条,颇为头疼。
上次欠的治疗费都还没还完,现在又多了一卷。
物质欲望不高的她,头一次渴望涨薪。
深夜,执政大人的办公室,大门开敞。
一个蒙着眼睛的修女,缓缓走了进来,落脚没一丝声响,宛如一道鬼魂。
烛火微晃,执政大人抬头,看了修女一眼后,冷淡地念述起对方的身份:
安娜修女微微颔首,声音虽轻,却十分清晰:
“所以,您唤我来,是为了什么?”
“咔嗒”
执政大人将笔放下,视线落在安娜蒙眼的白布上:“你的过去不重要,我也没空深究。我只确认一件事,新洲若陷进战争,你的立场,在哪?”
安娜静默了半秒,回道:
“赎罪之人,不该涉足纷争。”
执政大人冷笑一声:
“希望你们,能守得住这份对神明的信诺。”
说完,他便拿出一本册子,往桌前一推:
“这是西郊回北片区的信众名册,还有各教堂的通证。你们的侍神赠资,我会纳入九区的名额,由中心城直接划拨。但这片地界要是出了圈内的事,也全由你们担责。”
安娜薄唇微张,略微惊讶。
执政大人的这番操作,相当于把本地主教的位置,交到了她的手上。
要知道,先前她一直确保中立,得来却是新洲和帝国两边的排斥,各种资金的掐断。
对此,执政大人似乎并不想过多解释,挥挥手示意安娜带着名册赶紧离去。
见状,安娜也不过多询问,毕竟她也说过,不参与那些纷争。
她们负责的,只是维持神秘与现实的平衡,是那疯狂之下的看守者。
取了名册后,安娜便离开办公室。
幽静的走廊,除了她,还有另外两个女人。
一人皮肤暗紫,红裙妖娆;一人面容肃然,西服笔直。
若是李安迪在此,定能认出,前者是黑巷老杜林背后的老板娘,翠伯玛女士;后者是学院的执行,玛佩尔女士。
她们在安娜修女到此之前,就与执政大人谈过了话。
翠伯玛女士轻抿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稀薄的云雾:
“艾诺丝,死掉了。”
安娜修女微顿,突然明白,那执政为何将圈子的管控权下放。
“怎么死的?”玛佩尔女士靠着墙壁,冷声询问。
“她参与了一些独立的计划,把借来的东西用在了上面。于是呢,帝国那边,找了人过来对付她。她击退了敌人,最后就这样,莫名奇妙地没了。”
翠伯玛女士的语气很是平淡,像在谈论一个不认识的路人。
其他两人闻言,表情同样如此,没有任何兔死狐悲的伤感。
也许,这就是圈内人的共性。
迷失与死亡的结局,才是他们见得最多的。
“执政大人为什么不找我们救她?那不是他最爱的妻子吗?”玛佩尔女士又问。
翠伯玛女士轻笑:
“爱?估计早就被她吃掉了。没把床边人变成木偶,都算是她记得对方的爱。”
玛佩尔女士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叹气道:
“她把那些疯狂的东西,带入人类之间纷争,本就不符合规矩。”
“规矩?”
翠伯玛女士再次轻笑出声,
“那东西就像道义,嘴上说而已。哪次大规模战争的背后,没那些神神怪怪的影子?你说对不对,罪修女安娜?”
说完,她眼尾扫向安娜。
安娜依旧没应声,只是双手交叠按在胸前,轻声祷告:
“愿神明护佑世人,守住本心,不陷迷途。”
翠伯玛女士无趣地摇了摇头,抖了抖细烟杆,扭着水蛇腰,没入了黑暗中。
玛佩尔女士皱了皱眉,也起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独步离去。
安娜修女祷告了片刻,也没入了自己的影中。
闹得沸扬的帝国驻军冲突,似乎就此告一段落。
而将一切因果命运搅浑的主人公,似乎陷入了梦魇。
李安迪感觉自己,好像在一片泥泞的黑暗中飘荡。
这里,堆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它们发出各种频段的噪音,惹得他十分恼火。
他顺手抓起身边的一件容器,将那些吵闹的玩意,一股脑给塞了进去。
等到耳边清净时,他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容器,是一顶奇怪的帽子。
帽子虚洞织帽?
李安迪忽然想起了这顶帽子的名字,也想起了这顶帽子的功能,以及那混动融合的可怕副作用。
“不行,得先把东西隔离在收容!”
他想要将东西倒出,可下一秒,帽子突然膨胀,吐出了一个俏丽的女孩。
“你是谁?!”
李安迪警惕看着对方,眉头拧成一团。
这女孩给他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是我呀,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女孩笑着回应。
李安迪怔住了,胃里一阵翻腾。
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终于有了答案:
女孩有索菲亚的眼睛,却装了有希的嘴!四肢看着肤白娇嫩,却有种诡异的不协调,这分明是从三具不同身体,东拆西凑组成的怪物!
“安迪(哥哥),你怎么这种反应?你不喜欢我们了吗?”
女孩的声音层层叠叠。
她笑着咧嘴,口中竟有三条舌头,如触须般疯狂搅动。
李安迪大脑刺痛,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触须探入他的口中,无情搅拌。
“嗬——!”
李安迪惊恐睁眼,眼前的怪物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索菲亚那微微熏红,带着些许错愕的俏脸。
“安迪,你终于醒了?!”索菲亚激动地搂住了他。
李安迪愣了半拍,感受着这股真实细腻的柔软触感,才明白自己是回到了现实。
“你说终于?”李安迪蹙眉,立马听出索菲亚话里的不对劲。
“你都睡了三天!剧团所有巡演,在昨天就结束了!”索菲亚紧紧缠着他,身体微微发颤,声音里还带着点酸哑。既生气又委屈,又藏不住那份急切与担心。
李安迪怔了半秒,轻轻抚摸着这傲娇丫头的后背:
“放心,我没事。”
索菲亚吸了吸鼻子,才缓缓放松力度,但脑袋依旧窝在他的肩膀,贪婪地吸着他的味。
李安迪轻叹了一口气,扫视四周,明白自己已经回到了事务所。
自己睡了三天怎么一点也不饿?
李安迪的目光扫到床头柜上,一盆热粥还冒着轻烟。
他抓着索菲亚肩膀,将其轻轻推开,问:
“我晕了三天,是怎么进食的?”
“我、我们轮轮流喂的。”
“怎么喂?”
“明知故问!”
索菲亚咬着牙瞪他,嘴唇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粥渍,看着水润润。
李安迪忍不住笑出声,有了活着真好的充实感。
索菲亚不满地努了努嘴,一把将他推倒,居高临下地压住了他。
“”空气静了两秒。
“哼!”
索菲亚重重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学着不知哪部话剧的台词,文绉绉地道,
“哼,看你大病初愈,精神涣散迷离,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帮你稳定稳定!嗯你不许动!”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她嘴角没忍住往上翘,眼神也变得很热,似乎真的压抑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