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晴日。
百草阁,廊檐下。
苏月儿和平思远在树下赏景,盘中摆着精致的糕点,杯中盛着醇香的美酒。
平思远回了一趟神机阁,前天才回松江府,今日想到苏月儿,顺便给苏月儿带了些酒水糕点。
酒很珍贵,是国师当年赠与神机阁的,存世不多。
苏月儿勾着青瓷酒杯,酒液晃出细碎涟漪,抬眼时眼底淬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碎星。
她尝了一口,如同咬了青提,清爽微涩,唾液瞬间涌出,滋味细腻。
平思远不喜欢这种略带清甜的酒,更何况是送给苏月儿的,便只倒了一小杯轻轻摇晃。
“我爹说这酒要自然散发片刻,这般摇晃味道更佳。”
顺口说完,便又自顾自叹息了一句:
“世人总爱盼长生,求仙问道、炼丹服药,折腾半生,末了还不是黄土一抱?便是如国师也不能长生久视。”
“人生在世,无非及时行乐四字。”
苏月儿知他想撩妹的意思,一边吃糕点,一边道:
“今早月儿便瞧见了官府告示……国师是真的死了吗?”
平思远对苏月儿看了一眼,才说:
“此前我爹就说国师渡劫失败了,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闭关的情况,如今看来想必是凶多吉少。”
“燕京探子众多,陛下知是瞒不住了,方才公布于世。”
“但也能看出如今局势更紧!陛下居然连桃源秘境都放开了……”
说着,他喝了口酒,道:
“之前我爹让我来此地,便是想要多招揽些散修,以求桃源秘境中多些收获。如今倒是不必了,多备些银钱找百姓收集宝药便可。”
苏月儿的指腹摩挲着杯沿细纹,若有所思地开口:
“那此番的桃源秘境,各大宗门加之凡俗百姓,恐怕附近百姓都会蜂拥而至。”
“人为财死,恐怕数字不少。”
“不过,我父亲说朝廷肯定也会有控制的,不会让很多人进去。倒是另有一事,朝廷此前一直控制宗门势力,近日恐怕会有所变动。”
“我父亲说可能会有一些二流宗门想要合并,隐隐有希望撬动五大一流宗门的意思。”
“哦?”
苏月儿扬了扬眉眼,笑道:“那平公子的神机阁怎么看呢?”
平思远不以为意,道:
“五大一流宗门怎么可能轻易撼动,很多二流宗门本就与五大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影响最大的反倒是那些三流小宗。”
“若是我父亲没估计错,此举恐怕会导致一些小宗门被合并,同时诞生一批新的二流宗门,或者便是多出一些新的三流宗门,但若要撼动五大,他们却不够的。”
说话间,平思远忽地扭头看向墙根位置,略带询问地看向苏月儿:
“有人找你?”
苏月儿将裙摆撩整齐,望了眼,抿唇道:
“公子,要不您回避一下。毕竟百草阁也是情报机构……”
“哈哈,我不至于探听贵宗情报。”
平思远起身,作揖道:“那姑娘慢慢品尝美酒,在下告辞,日后再来邀请姑娘外出游玩。”
“还请姑娘不要象今日一样,随便找个理由就推辞了。”
“今日闻听国师噩耗,自无心情游玩,改日再说吧……”
苏月儿掩住红唇,故作娇怜,道:“平公子,出去时记得帮我把大门门板合上。”
“好。”
平思远很快便离了院子,从前堂离开,顺便又在外面把门板合上。
百草阁仍旧闭门歇业。
苏月儿扬起眉角,唇边挂着一丝漂亮的弧度,嗔怪道:
“凌公子,你现在已经不会走大门了吗?”
话音落下,听得“咚”一声。
凌渊落入院中。
事实上,挺不好意思的,刚听到里面动静,差点就准备走了。
被人点破,他自然也没理由跑路。
从墙上落下,便假装无事的问了句。
“你怎么又把大门关上了,不是已经解决连三月的事了吗?”
“国师死了,不想开门。”
“你的门又不是替国师开的。”
凌渊顺便就坐在了平思远刚刚的座位上,闻了闻酒液的味道,略带惊讶:
“疏影?!”
“咦?你怎么知道?”
苏月儿惊讶道:“这酒名也是我刚刚听说,看来公子倒是真有不少见识。”
“我幸亏有点见识,否则早晚被姑娘用药毒死。”
凌渊扬了扬手中的气血汤:“姑娘若是不愿意给,大可说清楚,也不要害得我一次次跑来……”
“咯咯咯,你怎么不喝呀,喝完会脸红哦……”
苏月儿笑得前仰后合,小手直拍胸口,引得峰峦起伏连绵。
半晌,她才忍下笑意,道:
“巷口的张老头家里养了头种猪,说那公猪萎靡不振,想求我给些药。月儿虽不是兽医,但毕竟人善,便帮他配了一些,也好提提那头猪的兴致。”
“昨日夜黑,所以没瞧仔细,便拿错了。”
说着一挥手,桌上便重新多了六份气血汤的药材,牛纸包好,与凌渊手中的一般无二。
百草阁会替人配兽药吗?
分明是骂我!
凌渊撇嘴,当着她的面拆开一包,细细检查里面的药材。
“怎么,你担心我要害你?”
苏月儿轻笑着,款款上前,径直坐在了凌渊怀里。
这举动惊了凌渊一下,但他很快便不动声色,脸上始终微笑,也不强行推开,但却望着她:
“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下实在不明,为何会得到姑娘青睐。”
苏月儿撇嘴,扬起鼻孔,哼了一声:“不用太警剔,我若要害你,有很多次机会害你。”
“第一次,你在杨氏赌坊动武,我本可趁你动手时偷袭,可我直到最后才故意出了一剑试探你。”
“第二次,你使出魔功打死杨震,尸体上还残留着魔功痕迹,若不是我处理掉,也会有人发现你。”
“第三次,昨日我撩起你下巴时,若是挥剑斩你,你反应的过来吗?连半点声息都不会发出,你便成了这树下的肥料。”
“第四,别忘了这是百草阁,哪怕现在,我随便给你下点药……”
“等等,姑娘刚刚说我用的魔功?”
凌渊认真地看向苏月儿,“你可莫要冤枉好人。”
“啊?”
两人四目相对。
苏月儿一副“你要不要脸”的表情。
凌渊眨了眨眼:“姑娘说笑了,在下使得是正宗武极宗功法。”
“嘁——”
苏月儿嗤笑了一声:
“一身魔气当我看不出来?当我没见过魔宗那种低等力修?”
“呃。”
凌渊挠了挠头,看来不是试探,真被她看见了。
但对方是什么意思?
真是魔道中人,想要拉我下水?
你晓得阀,我还是妖人。
绝对的自己人。
一愣神的功夫,苏月儿已松开了手,轻轻推了一下,收回手负在身后,姿态闲适地在院中轻移莲步。
素白的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一缕香风。
见拉开了距离,凌渊微笑承认:
“姑娘,又是在下小气了。你既已发现却未曾告发……实在感激不尽。”
“但在下自认为不算魔道中人,只不过被逼无奈才练了门魔功,不过是看重功法的修炼速度。”
“无妨。”
苏月儿头也不回,随手拂起一支花枝,淡然道:
“百草阁迎来送往,来这里买药、买消息的人本就繁杂,妖修、魔道都见过不少,若要告发还做不做生意了。”
“但对你却是十分好奇,凡魔道中人,除了嗜杀便是纵欲,象你这般对月儿无动于衷的,倒是头一次见。”
“之所以揭穿你,倒不是别的,而是你听了连三月之言,会以为我也是邪修。”
“但月儿却真不是邪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