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微微眯了眯眼,回望了一下空荡荡的街巷。
“我好象已经串联了所有的信息。
除了询问案件,还旁敲侧击得了不少信息。
通过这些信息,凌渊按照自己掌握的情况进行了综合分析。
首先,杨氏赌坊的背后是黄家,县里最富的大户,黄家背后靠着黑袍妖女。
从外表来看,黄家攀附了个所谓的东方剑宗背景,是为了扯虎皮做大衣。
实际上他们家豢养妖修。
那晚上杨震一直躲在楼上,或许便是通过某种手段联系上了妖修。
因此,在凌渊走后,妖修到场与苏月儿发生了冲突。
至于连三月纠结的点。
也就是妖修到场之前,那些被打死的人已经失去了人血。
他认为是凶手干的,却苦于被苏月儿的信息干扰,使之无法得出正确结论。
但凌渊却阴差阳错,获得了全部信息。
他知道真相只有一个。
因为,只剩下一个苏月儿,哪怕这个结论不符合常理,但也只能是唯一的真相。
“她也是邪修?是妖人还是魔道?”
凌渊不确定苏月儿的身份,心中更多的却是疑惑,刚刚苏月儿展露的一身修为都是玄门正统。
若对方是玄门正统的话,就解释不了这个案件。
凌渊更倾向于魔道。
怀疑她身上有一门上好的隐藏气息的功法。
魔道中也大体有力修和法修的区别,其中法修最难隐藏身份,因为一旦施展术法便能让人瞧出端倪。
所以,有魔道高人研究如何隐藏自身,研究出此类功法。
凌渊以前没搜集过这一类功法,主要他不需要。
如《托天魔功》类似炼体功法,更依赖肉体力量,但以后早晚还真需要这一类功法。
若真是这般的话……
凌渊啼笑皆非,百草阁岂不是收了个隐藏很深的魔道女修。
“如此分析,以苏月儿的聪慧,恐怕是故意对连三月出手,反倒是让连三月确定她不是邪修。”
“如此一来,这小捕快只能哀叹大人物不愿配合。那么,他便只能永远困在自己的推理之中。”
果然,连三月还在哀叹:“苏姑娘但凡配合我一下,何至于让我这般辛苦。”
银月高挂,微风送爽。
连三月难得碰到一个愿意倾听的朋友,将自己腹中苦水也倒了个干净。
“难得碰到肯听我絮叨的朋友,只是前头便是雷家武馆,我也得回家去了,咱们……便在此别过吧。”
岔路口,连三月不好意思的跟凌渊道别。
凌渊无所谓地开口道:“客气了,我本就无事,倒不急着回去。今夜这月色,清辉满路,我便送你一程吧。”
连三月听凌渊说要送自己一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不必了,我家不在城内,还要上好走一些路,况且我乃是县里的捕快,又是男人,哪里要你送的。”
说这话时,他心里确实不太好意思,对方虽是杂役,但显然在武馆地位不一般。
而自己是真的穷。
可凌渊是什么人?
他一眼便看出连三月顾虑,上前一步:
“你真是见外了,既当我是朋友,认个路又有何妨。况且我回去早了真的无事。”
“再说,朋友相交,看的是心意,难道你这位大人的地位,还比我这杂役差了?”
“哈哈,你还能比我更穷?”
凌渊爽朗笑出声音。
连三月旋即也是爽朗地笑出声音:“那便同行!”
“以后,你也好教教我,如何骗得漂亮姑娘送我衣裳。”
“好。”
两人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从连三月口中,凌渊也对桃源县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也刻意打听了一下黄家。
连三月说,以他的地位根本接触不了黄家,便是他们家捕头,看到黄家的管事,那都是点头哈腰。
铁打的黄家,流水的知县。
但要说黄家作恶,连三月却是摇头:“那倒没听说……”
“不过这世道,我早就分不清善恶了。”
“怎么说?”凌渊好奇道。
“如今这世道还象以前?真正的恶都写在契书里,哪怕是五十年前,天下也未必如此……”
“何出此言?”
凌渊认真问道,他觉得连三月这种聪明的捕快,会有自己的看法。
连三月随口说着:“以前凭借武力抢占他人田产,发配充军。如今无需去抢,穷人碰到荒年便立下字据去借,到期不还就把田产让给富户,还何必去抢?”
“以前若是杀人,必当偿命。现在有钱便能买命。”
“……我且说个案件与你听,有个妇人偷情被抓了奸,不想奸夫发起狠来把男人打死,若按以前便是死罪。”
“可最后,凶手求得死者家属谅解,由妇人出了谅解契书,凶手再赔了些钱便回来了。”
“有道是睡别人娘子,打死丈夫,再用丈夫的遗产去赔钱,岂不是好笑。”
“就连买命都是那倒楣丈夫的钱。”
凌渊也感慨:“这确实离谱。”
“国师定的。”
连三月骂道:“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什么浆糊。”
凌渊挠头:“国师其实定不了治国大计,因为大修士不敢过多沾染因果。此乃当初他与高祖的随口之言,愿不愿意听都凭帝王意愿。”
“当年大燕百姓穷苦,多给些银钱赔偿,也好叫人孤儿寡母有口饭吃。”
“呵……”
连三月骂道:“如今是富的富,穷的穷,看看我便知道了,除了身皂衣,连身象样的衣裳都没有。”
凌渊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你倒是说说,那按你说,现在的有钱人都是恶人。”
“这还用问,就比如黄家若是看上了谁家的小娘子,他只管花银子,小娘子最后是如何进了黄家,与黄家何干?”
“早年我当捕快时,满腔热血,凡是必分个青红皂白。如今却是越来越不懂了,有时候恶人确实绳之以法,但仔细去看,又觉得他情有可原。”
两人一路向西,很快便出了城,道路以外,每百馀步便有土坯、木棚,或是些小院。
说是小院,却是土坯墙塌了半角,用几根枯木勉强支着。
“奶奶,我带朋友回来了。”
连三月的声音放得极轻,弯腰跨过门坎时,背后的剑鞘磕在门臼上,发出闷响。
里屋的土炕占了大半空间,一位白发老妪正倚着土炕,借着灯光编筐。
见有人来,她慌忙丢下竹篾,颤巍巍问道:
“是……三月啊,这位是?”
“他叫凌渊,今日刚认识的朋友。”
连三月说着去揭灶上的铁锅,水汽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脸。
“您晚饭还没吃?”
凌渊目光扫过屋角,那里堆着半袋米,墙根立着个豁口的陶罐,想来是装水用的。
最扎眼的是炕边的小木桌,缺了条腿用砖块垫着,上面供着排位——连三城。
凌渊觉得此等功臣之家,本不该沦落至此,便索性问了一句。
“我以前听过家祖的名声,若是没记错的话,高祖在世时,此等悍将必有重赏。”
“老祖没要封赏,当年回来种田了。”
连三月指了指供台边一副对联,凌渊这才注意到上面的字迹。
“卸甲不问封赏,归乡不道过往。但使黎元皆安乐,此生何必记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