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裴行渊一拍桌子,勃然大怒:“庸医!”
帝王之怒,尽显无遗。
洛云舒忙伸手拉了裴行渊一下,又去安抚受惊的李大夫:“李大夫,对不住,他情绪不大对。”
随后,她握住裴行渊的手,轻声道:“阿渊,安静些。”
在李大夫诧异的目光中,裴行渊由一头狂怒的疯犬,瞬间变成了温顺的小猫。
他乖乖坐着,表情淡然。
李大夫瞬间了然。
洛云舒则问道:“李大夫,他的病情很严重吗?”
“病情严重自不必说。问题是,他还隐瞒病情。方才我问他的话,他一个字的实话都没说。像他这样的状况,分明是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这是讳疾忌医,时间久了,是要出大问题的。”
洛云舒点点头:“能治吗?”
“到底是年轻,能治当然是能治,就怕他不配合。”说完,李大夫又看了裴行渊一眼。
心底暗自诧异,这般龙章凤姿、器宇不凡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墨城这种小地方?
“请您给开方子,也给出医嘱,他会配合的。”洛云舒表情淡然。
李大夫点头应了,自去开方子。
回去的马车上,裴行渊开口打破沉默:“民间庸医,惯会吓人。”
“李大夫不是庸医,他的医术很好,医德也好。”
“但是,他的确是夸大其词了,没那么严重。”
“嗯。”洛云舒没有再说什么。
回去之后,她很快熬好了药,让裴行渊喝下。
裴行渊没有反驳,直接喝下一整碗黑黑的药汁。
不过,喝完之后没多久,他的眼皮就沉重得抬不起来,脑袋歪倒在洛云舒的肩膀上。
洛云舒把他扶到了床上去。
这一上手,她再次察觉到裴行渊的瘦弱。
甚至,她都可以不费力气地扶起他。
确认裴行渊睡熟之后,洛云舒到了外面去,在廊子底下坐下。
她朝着外面唤道:“寒风。”
裴行渊在,寒风自然不离左右。
寒风很快现身。
他一身黑衣,脸色一如既往的冷峻。
“殿下,不,陛下这四年的饮食情况,一一说与我听。”
寒风不敢忤逆,一一道来。
听完,洛云舒指尖微颤。
原来,这四年来,裴行渊已经到了厌食的地步。
最初的时候,他不思饮食。
到后来,竟是吃什么吐什么,人也渐渐消瘦下去。
偏偏他又不肯吃药,才一步步恶化至此。
洛云舒内心酸涩,却又听寒风说道:“归根结底,是陛下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甚至,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狂。他胳膊内侧的伤痕密密麻麻的,全部是他自己弄的。除此之外,还有腿上的。最深的一次,匕首没入大腿一半,血流如注,若非救治及时,这条腿就废了。”
听完,洛云舒只觉得心惊胆战。
再次走进房间之后,洛云舒关上门,脱掉了裴行渊的衣服。
果然,他的腿上也有伤,遍布着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痕迹。
洛云舒触目惊心。
是她错了,她该早些打探关于裴行渊的消息的。
即便她知道,即便真的打探,也绝对打探不到这些秘辛。
但是,她还是自责。
说到底,是她对他不够信任。
在裴行渊的爱意和赤诚面前,她甘拜下风。
犹疑不决踟蹰不前的那个人,从来都是她。
洛云舒躺在裴行渊的身侧,等着他醒来。
醒来的瞬间,他约莫猜到了什么,却反过来安慰洛云舒:“没什么的,都已经过去了。”
洛云舒没说话,伸手抱住了他。
怀里的人,已经如此单薄。
“阿渊,你要乖乖吃药。”
“当然,我会的。”
“阿渊,我想与你到白头。”
“嗯,我会好好吃药,一定会的。”
洛云舒没有再说话,只去吻他的唇。
她想让他真真切切地感知到她的存在。
这不是梦。
这是现实。
他们已经在此相聚。
接下来的几日,裴行渊乖乖吃药。
洛云舒再次带他去看诊。
这一次,李大夫的脸色好看了很多,他看着裴行渊,意味深长地说道:“年轻人,纵然身子底子好,也不能这么作践自个儿。这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有的。”
“什么?”李大夫问。
“情关难过。”
这话是裴行渊看着洛云舒说的。
洛云舒的脸瞬间就红了。
李大夫看明白了,一个劲儿地笑。
洛云舒瞪了裴行渊一眼,这才拿着药,跟李大夫告辞。
回去的马车上,洛云舒谆谆告诫:“你收敛一点儿。之前,为了避免有人给我提亲,我一直对外宣称观棋是我的夫君。你这样招摇,容易让别人觉得我水性杨花。”
“那你宣布休了那个叫观棋的,嫁给我。”
洛云舒瞪他:“幼稚。”
“不然,我就不吃药。”
洛云舒又瞪他,却终于在裴行渊可怜巴巴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好,好,给你名分。”
就这样,坊间就有了传闻,说墨城的陆东家休了原先的夫君,嫁了个骷髅架子。
消息传到裴行渊的耳中,气得他猛咳。
洛云舒忙去拍他的背,还不忘安慰他:“已经好多了。你瞧,这脸上都有肉了。”
说着,洛云舒还捏了捏他的脸。
裴行渊愤愤不平:“墨城民风不行,说话太刺耳。”
“是是是,他们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妄议当今陛下,实在是过分。”
裴行渊也伸手去捏洛云舒的脸。
俩人正你捏我,我捏你的时候,小启宸跑了进来。
他捏着下巴看着二人,眼神在二人脸上飘来飘去。
洛云舒正要解释,小启宸却先开了口:“娘亲,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后爹吗?”
“后……爹吗?”这一刻,洛云舒甚至不敢去看裴行渊的脸色。
裴行渊冷着脸:“裴!启!宸!”
小启宸忙躲到洛云舒身后去,战战兢兢道:“娘亲,这个后爹这么吓人,你真的喜欢吗?”
洛云舒低头看他:“怎么,还没玩够?”
小启宸的眼睛眨啊眨,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了,忙乖乖站好:“玩够了。”
他走过去,很是乖顺:“父皇,是孩儿顽劣,让您生气了。”
裴行渊沉着脸训斥他:“你已经不是三岁稚童了,理应稳重些。”
“是,父皇教训的是。”说完,他抬起头,已经是满脸的泪痕。
“哭什么?”
小启宸近前,伸手去拉裴行渊的袖子:“父皇,孩儿回去之后,定会勤勉用功,好好读书,好好做太子。”
“说吧,又有什么想要的?”
小启宸眼底蓄泪,瞳仁清澈:“您别因为娘亲身份不高就不要她,行吗?我会好好努力读书的,我给娘亲撑腰,让那些朝臣不敢非议娘亲的出身。”
他以为,洛云舒是因为出身贫寒才不能入宫。
裴行渊的语气瞬间软了下去:“不会。父皇从来没有不要你娘亲。”
“真的?”小启宸惊喜万分。
“自然是真的。”
谁知,听到这话,小启宸一副天塌了的表情:“苍天啊,我那么多好话白说了!”
见状,洛云舒忍俊不禁。
裴行渊拉过洛云舒,低语道:“现在你知道这孩子多淘气了吧?总之,不能给他好脸色。不然,他会得寸进尺。”
洛云舒莞尔一笑:“还好。”
男孩子,淘气就淘气吧。
俩人正说着话,小启宸突然看过来,目光落在洛云舒的脸上:“娘亲,你是更喜欢父皇,还是更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