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六年初春,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前瑞王余孽虽经数次打击,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潜藏势力勾结朝中部分因新政触及其利益而心怀不满的守旧老臣,精心策划了一场看似忠言直谏、实则包藏祸祸的攻击。他们耗费数月,炮制出一卷名为《十问女帝疏》的万言书,字字诛心,句句暗藏机锋。表面上忧国忧民,质疑女子当政、新政激进,实则通篇影射祥瑞长公主澹台星乃“妖星祸国”,并将近年来天灾人祸皆归咎于此,意图动摇国本。
这卷奏疏的恶毒之处,不仅在于其内容,更在于其形式。书写奏疏的锦帛,以特制的、无色无味却蕴含剧毒的胶剂黏合,一旦有人试图展开阅读,胶剂遇空气摩擦便会散发出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迷烟。此烟毒性不强,却足以扰乱心神,放大阅读者内心的疑虑与恐惧,更阴险的是,烟雾中夹杂着微量的特殊香料,能与奏疏上某种隐形药水书写的关键词句(如“妖星”、“祸乱”等)发生反应,使其短暂显形,营造出“天降警示”的诡异效果。他们算准了在庄严肃穆的朝会上,当众宣读或展示此疏时可能造成的混乱与恐慌。
大朝会当日,太极殿内气氛凝重。一名须发皆白、曾受瑞王恩惠的老臣,手捧那卷厚厚的奏疏,颤巍巍出列,声泪俱下,高呼“为江山社稷,死谏直言”,便要当众宣读。殿内文武,知情的屏息凝神,不知情的面面相觑,御座上的女帝澹台星面沉如水,目光锐利如刀,已预感到来者不善。
就在内侍监正要上前接过奏疏,准备按惯例由通政司官员代读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动了!
原本安静坐在御座旁特设的小金椅上、正摆弄着一只布老虎的祥瑞长公主、年仅六岁的澹台星,似乎被老臣那尖锐刺耳、带着哭腔的声音吵得心烦,小眉头紧紧皱起。她突然放下玩具,赤着小脚丫,蹭地一下跳下金椅,在满殿惊愕的目光中,噔噔噔跑下丹陛,径直冲到那老臣面前,伸出小手,一把抢过了那卷沉甸甸的奏疏!
“吵死啦!不许念!”小丫头抱着几乎比她人还高的卷轴,奶声奶气地呵斥道,小脸上满是嫌弃。
那老臣猝不及防,被抢走奏疏,愣在当场。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澹台星已经抱着奏疏跑到大殿中央光亮处,似乎觉得这卷轴碍事,竟双手抓住锦帛两端,用力一扯!
“刺啦——!”
一声清脆响亮的撕裂声,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大殿中炸响!那用毒胶精心黏合的万言书,竟被她生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就在锦帛破裂的瞬间,异变陡生!一股淡淡的、带着奇异甜香的粉红色烟雾从裂口处弥漫开来!按照设计,此烟本应无色无味,遇光显形,迷惑人心。然而,或许是因为制作匆忙,或许是澹台星撕扯的力道和角度异常,更或许是她掌心因奔跑和激动而渗出的、带着孩童纯净气息的细微汗液,与那毒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反应?只见那粉红色烟雾并非四散飘忽,而是凝聚成缕,在从殿门透入的晨曦映照下,竟折射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绚丽的色彩,宛如一道微型的彩虹,横亘在大殿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出预料的“祥瑞”景象,让原本准备看“妖星显形”好戏的瑞王余党们目瞪口呆,计划彻底被打乱。
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小澹台星见撕开的口子有趣,索性玩心大起,双手并用,“嗤啦、嗤啦”地继续撕扯起来。三丈长的锦帛奏疏,在她小手翻飞间,很快被撕成了无数宽窄不一的条状。她扯过一条最长的帛条,将一端缠在手腕上,另一端抛向空中,然后拉着它在铺着光滑金砖的大殿里奔跑起来。那些被撕碎的、写满恶毒文字的帛条,在她身后飘荡飞舞,宛如一只巨大而怪异的纸鸢!
她欢快的笑声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中回荡,与那诡异的彩虹烟雾、漫天飞舞的“纸鸢”碎片,构成了一幅荒诞而又充满冲击力的画面。
就在这时,一直紧盯着地面碎屑的老二澹台战,眼中精光一闪。他敏锐地发现,那些飘落在地上的碎帛片上,凡是有文字的地方,在接触到大殿金砖之后,竟隐隐浮现出一些模糊的、暗红色的印记,形状酷似狼头!——这正是他们追查已久的、瑞王死士用以互相识别联络的隐秘标记!
“星辉营!”澹台战一声令下,“按图索骥,封锁所有碎片落点!”
早已待命殿外的星辉营女兵应声而入,动作迅捷如风,迅速将每一片落地的碎帛位置标记、控制起来。退朝后,根据这些标记,禁军顺藤摸瓜,竟在皇宫内外查获了七处瑞王余党秘密藏匿据点、武器和往来密信的暗桩!老四澹台鹊连夜检验那彩虹烟雾的残留物,发现其中果然含有突厥巫术中用于控制人心智的“傀儡散”成分,与当年边境截获的突厥细作所用药物同出一源。
阴谋彻底败露。女帝澹台星高坐龙椅,听完禀报,指尖轻轻敲击扶手,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好,好得很。朕倒要看看,这些魑魅魍魉,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次日,女帝下旨,将此次“撕疏事件”的前因后果、查获的罪证,连同那卷被撕毁的《十问女帝疏》残骸,一并公之于众,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设坛公示,任由万民观览,以正视听。
是日,万人空巷。高高的示众台上,小澹台星被抱上一架装饰着五彩羽毛、由那只功勋卓著的“凤冠芦花鸡”引领的象征性轿辇(鸡被妥善安置在特制笼中),当众表演“手撕万言书”。她每撕下一页写满污蔑之词的锦帛,侍立一旁的老五澹台铢便高声唱出该页主要内容,并加以犀利点评,然后当场拍卖那片“罪证碎片”,宣称所得款项全部纳入正在筹建的“京师第一女子学堂”基金。百姓们群情激昂,竞相出价,既是为捐资助学,更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对皇室的支持和对造谣者的唾弃。
当撕到其中一页,上面赫然写着“牝鸡司晨,阴阳逆乱,女子干政,国之大不幸”等极端言论时,小澹台星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她歪着小脑袋,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那页锦帛,然后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嘟囔道:“甜的?”
一直紧张关注着妹妹的老三澹台墨一个箭步冲上前,抢过那页残帛,仔细嗅闻、查看,随即脸色大变,高举残帛,对台下万民惊呼:“诸位请看!此页关键之处,竟用蜜糖混合特殊药水书写!他们早已算定此疏会被毁,故意留下甜味,若陛下或长公主毁疏,他们便可污蔑陛下‘摧折忠良心血’,‘连孩童都知毁证’!其心可诛!”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怒骂声四起。这苦肉计加栽赃陷害的毒辣手段,彻底激怒了百姓。
然而,瑞王余党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小郡主的反应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只见澹台星听说纸是甜的,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眼睛一亮,把手里剩下几片沾了蜜糖的碎帛全塞进了嘴里,像吃糖纸一样嚼了起来,鼓着腮帮子,对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含糊不清却异常清晰地宣布:
“不好吃明天设个‘舔折司’!专查奏折甜不甜,有没有毒!”
童言稚语,引得全场爆发出震天的哄笑,充满了对阴谋家的嘲讽与蔑视。而星辉营早已根据蜜糖的配方来源和涂抹痕迹,顺藤摸瓜,端掉了余党在城内的三个重要暗桩。
经此一役,瑞王余党的势力遭到毁灭性打击,再也无力掀起大风浪。女帝权威愈发稳固,“祥瑞”之名更加深入人心。
十年弹指而过。当年的“撕疏事件”已成为传奇典故。在改革后的科举考试中,甚至增设了一门独特的“实务策论”,考题常以“如何有效辨识并应对裹挟私货、暗藏机锋的万言书”为背景,考察士子的应变能力与忠诚。而在已辟为“格物书院”分院的南宫旧宅内,一间特别的陈列室里,仍精心保存着几片当年未被小郡主吃掉的蜜糖残帛,置于水晶琉璃罩下。帛上的字迹随着岁月流逝已渐渐模糊,唯有一个小小的、清晰的乳牙咬痕,历经十年,依然宛然如新,仿佛诉说着当年那场惊心动魄却又充满戏剧性的胜利。
女帝澹台星每每巡视至此,总会带着年轻的皇子公主们在此驻足,指着那牙印,谆谆教诲:“皇儿们切记,治国之道,在于明辨是非,持守本心。任他阴谋诡计、巧言令色,在赤子之心与浩然正气面前,终将如这蜜糖字迹,徒留笑柄,唯存真迹。”她所说的“真迹”,既指那清晰的牙印,更指那不容置疑的公道人心。
暮色降临,南宫旧宅庭院中,那只已显老态却依旧神气的芦花鸡,仍戴着它那顶微缩版的凤冠,悠闲地啄食着宫女撒下的特制米粒。那米粒是用老四澹台鹊配制的药液浸泡过的,遇有常见毒物会变成醒目的朱红色,被称为“谣言检测米”。它不仅是这只“功勋鸡”的特供口粮,更是一种无声的警示与象征:谎言与毒素,终将在这片土地上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