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归来已半月有馀,学期也临近尾声,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暑假特有的松弛与期待。
李青山独坐案前,桌面上摊开着数卷古籍复印件、
几张绘满星象与山脉走向的精细草稿纸,
一块取自华山隐秘处的残破石刻拓片。
灯光下,拓片上的纹路古老而模糊,并非文本,
更象是一种抽象的星图与地脉走势的混合体,
夹杂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祭祀图案,透着一股苍茫气息。
若非他神种感应非凡,灵觉远超常人,
恰好在某个星辉特定的深夜、
于特殊角度以神识细致探查,
根本难以发现这块被风雨侵蚀得几乎与山岩彻底融为一体的古老石刻。
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缓缓划过拓片上一条曲折隐晦的线条,目光沉凝如深潭。
‘海内崐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崐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
“《云笈七签》卷十八引《老子历藏中经》云:
‘崐仑山,北地之枢轴,上通璇玑,元气流布,五常玉衡,理九天而调阴阳,’”
‘崐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
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
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
他低声吟诵着古籍中的片段,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淅可闻。
每一句古老的记载,都与拓片上的模糊图案、
与他神种对地脉的微弱感应相互印证、碰撞。
识海中那枚混沌色的神种缓缓旋转,散发出朦胧清辉,
他不断推演、印证、排除,
那幅残缺古老的星图,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
与记忆中的漫天星辰轨迹一一映射,
“帝之下都,北地枢轴,元气流布”
“星斗移位,地脉潜行,非定数,循天轨”
“阵眼非一,隐于虚空,依时而现”
零碎的线索、模糊的感应、浩如烟海的典籍记载,
在他那非人的心神中,逐渐被抽丝剥茧,梳理、拼接、集成。
一夜无话,唯有窗外清风与室内偶尔响起的纸笔沙沙声。
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李青山终于停下了笔。
他面前的草稿纸上,已然呈现出一幅相对完整、标注繁复的推演图。
以北斗星官为内核参照,辅以紫微垣诸星及其运行轨迹,
映射西部崐仑山脉一片极其广袤而特定的局域,
标注出了几个可能存在的、随时间季节、月相、特定星象
周期性变化的能量节点,并推算出了最近的一个活跃窗口期。
“原来如此,”
李青山长长呼出一口气,眼中精光湛湛,非但不显疲惫,反而神采奕奕,
“并非固定入口,也非单纯隐匿,
其‘门径’随着星移斗转,在地脉节点之间流转变化,周而复始,”
“非缘法深厚、福缘际会者,难以感应其存在,更别说精准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开启之机。”
“非实力通天、洞察虚空法则者,即便侥幸找到,也无法撼动那守护大阵分毫,
强行闯入,只怕倾刻间便会被大阵之力碾为齑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清晨清冽的空气,望向西北方向。
目光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片被无尽神话与传说笼罩的巍峨山脉。
真正的崐仑,万神之乡,帝之下都,众仙居所,绝非世人眼中那片普通的雪山高原。
它就在那里,却又不在那里。
数日后,学期正式结束,校园里充满了放假离校的喧嚣。
李青山来到文学院院长办公室。
“哦?青山,暑假有安排了?是回老家还是出去走走?”
头发花白的王院长正在整理文档,看到李青山,笑着问道。
他对这个年轻有为的讲师很是满意。
李青山将一份提前写好的申请报告放在院长桌上,语气平和:
“院长,我暑假确实有个计划。
想趁着长假,去西部进行一次实地学术考察,为一个课题搜集第一手资料。”
王院长拿起报告,扶了扶老花镜,念出声:
“‘上古崐仑神话源流与实地地理考据’,嗯,这个课题很有意义啊!
崐仑文化确实是我们华夏文明的重要源头之一,值得深入研究。”
他翻看着报告里列出的详细计划和预期目标,频频点头。
“不过,”
他放下报告,看向李青山,
“西部地域潦阔,环境复杂,尤其是崐仑山脉那边,很多地方人迹罕至,
你一个人去,安全能保证吗?要不要学院联系一下那边的合作单位,或者组织个小分队?”
李青山感激地笑了笑:
“谢谢院长关心。
我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和计划,
主要是去一些已有研究基础和相对安全的局域进行考察测绘、民俗走访,
不会深入未经开发的危险地带。
一个人行动反而更方便灵活些。安全问题我会高度重视的。”
王院长沉吟了一下,他知道李青山做事向来稳重靠谱,学术态度极其严谨,
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了周全考虑。
“好吧,既然你决定了,那我支持你。”
王院长拿起笔,在报告上签了字,
“学术考察费用,按照规定学院可以报销一部分,你留好票据。
需要开什么介绍信之类的,随时来找我。”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
“但是青山,千万记住,安全第一!学术成果固然重要,但人身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随时保持联系!”
“我明白,谢谢院长!我会定期通过卫星电话向您报平安的。”
李青山认真保证。
又一日,家中饭桌。
“暑假要去西部搞学术考察?还要去崐仑山那边?”
母亲苏婉盛汤的手顿了一下,脸上立刻浮现出担忧,
“听说那边海拔高,缺氧厉害,而且荒山野岭的,蛇虫野兽多,一个人去多让人担心!”
父亲李国强虽然没立刻反对,但眉头也皱紧了,放下酒杯:
“怎么想起去那儿?暑假时间长,在家休息休息,或者就在附近转转不好吗?”
李青山给二老夹菜,温声解释,语气带着一丝学术探究的兴奋:
“爸,妈,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项目,关于崐仑山古代神话和地理考证的。
很多谜团都指向那里,暑假时间最长,正好适合去做深入的实地调研。
机会很难得。”
他看父母依旧忧心忡忡,又笑着补充道:
“你们放心,我不是去爬雪线钻无人区,
是去一些有牧民居住、有考察站的地方,做访谈和记录,很安全的。
装备我也准备得很齐全,防寒、防晒、通信设备都有。
你们看,我这几年身体练得这么好,高原反应肯定扛得住。”
他顿了顿,玩笑道:
“说不定我还能找到点‘仙丹’给你们带回来尝尝呢。”
苏婉被逗笑了,嗔怪地拍了他一下:
“没正形!什么仙丹不仙丹的,你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李国强叹了口气,他知道儿子主意正,一旦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尤其还是正事。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行了,孩子是去做正事,搞研究。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每天,至少每两天,必须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李青山立刻保证。
好说歹说,才勉强让父母安下心来。
接下来的日子,李青山开始准备行装。
他取出了这几年踏访名山时零星收集到的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几块蕴含微弱天地精气的玉石边角料,或许能用于临时布阵或补充消耗;
一小瓶得自敦煌某处隐秘地穴、已几乎干涸的未知灵液残渣,气息古老;
一截焦黑的雷击木芯,内蕴一丝纯阳之气;
还有几件锈蚀严重但材质颇为特殊的残破法器碎片,看不出原来形态,但坚硬无比。
这些东西在地球表面修炼文明早已断绝的今天,已是凤毛麟角,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也算是一些聊胜于无的储备,
或许在某些特殊时刻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
他又精心绘制了几张护身符录,以自身精纯神力反复温养,
悄悄放入父母的贴身衣物内,或置于家中关键位置,
叮嘱他们近期务必随身携带家中悬挂的平安符。
最后,他再次核对了推演出的星图与地脉映射关系,
精确计算了暑假期间最佳的进入时间节点和映射的地理坐标窗口期。
一切准备就绪。
告别了相熟的同事,再三安抚了父母,
乘飞机来到崐仑山最近的乌市机场后。
隐匿身形,李青山冲天而起,直入云宵,熟悉的城市景观迅速缩小,
城市逐渐远去,广阔的农田,接着是荒凉的戈壁滩,最后,
天地尽头,那条巍峨雄壮、雪峰连绵的巨龙身影崐仑山脉,缓缓映入眼帘。
不多时,李青山的身影出现在了崐仑山脉东部的外围局域。
站在一处高坡上放眼望去,千峰壁立,万壑深渊,
一股苍凉、古老、磅礴、令人心生敬畏的气息扑面而来,
仿佛置身于开天辟地之初的蛮荒世界。
这里的空气清冷得如同冰镇过的泉水,
吸入肺中,带着一股纯粹的寒意,却又异常洁净。
寻常游客或地质队员至此,或许只会震撼于造物主的伟力,
觉得天高地阔,风景壮丽雄奇,心胸为之一畅,或许还会因缺氧而略感不适。
但李青山的感受却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欣喜!
在他感知中,这片天地虽然依旧处于末法时代的巨大枷锁之下,
但空气中游离的天地精气,竟比外界繁华都市浓郁了十数倍不止!
“门户果真在此处,逸散出来的天地精气就如此惊人”
李青山轻声感叹,眼中闪铄着明亮的光彩。
他识海中的混沌神种,此刻异常活跃,以前所未有的频率轻轻震颤着,
散发出无比欢欣雀跃的波动,象是饥渴的旅人嗅到了水源的气息,
本能地渴求
李青山向着山脉深处快速进发。
他的步伐看似不快,悠闲如同登山赏景,
每一步迈出,缩地成寸,身形几个闪铄间,
便已迅速远离了身后偶尔传来人声的喧嚣局域,
彻底融入了这片荒蛮古老、寂静无声的天地。
周遭的景象越发原始,奇峰怪石嶙峋徒峭,深涧幽谷深不见底,
寒风呼啸着掠过山脊,卷起冰凉的雪沫,
偶尔有苍鹰唳鸣,划破长空,更添几分寂聊与神秘。
随着不断深入,空气中的天地精气以可感知的速度变得愈发浓郁
他时不时停下脚步,或于深夜仰望璀灿得惊人的星空,辨认星轨;
细细感应着地脉与星辉之间的细微变化与隐秘联系,不断修正着前进的方向和节奏。
“快了,”
他望向远处那片被浓郁云雾笼罩、气象万千、仿佛连接着天穹的雪峰局域,
目光深邃如星辰,
“根据推演,下一次入口波动的节点,就在那片局域附近,时间就在这几日。”
真正的崐仑仙山,帝之下都,似乎已遥遥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