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滂沱,屏蔽大半个天雍城。
无论是江湖散人,亦或者五宗弟子,面对这银色光雨,无不大惊失色。
数量,太多了。
“这般声势,朝廷想再来一次十万大军征讨藏剑峰不成?”
白展锋脸色难看,想到了某段不好的记忆。
多年前,朝廷征讨藏剑峰时,也是这般声势浩大。
若不是太上长老万径寒出手,恐怕早就没藏剑峰了。
这一次,只怕也和那次一样,不过,这次可没有万径寒,只有一位紫霞宗来的宗师坐镇。
宗师之间,亦有差距,万径寒就是最强的那一批,而那位紫霞宗的宗师,由于多年没出手,实力不明。
“藏剑峰所有凝元境弟子,随我一起出手。”
祭起神兵,白展锋手掐剑诀,分化无数剑气,尽可能多地阻挡落下的箭矢。
藏剑峰长老和弟子紧随其后,凡是有凝元境以上修为的,都祭起了灵器、神兵,护持周边局域。
剑光照空,剑气凛冽。
一些修为稍弱的江湖散人,只是朝天上看了一眼,就被连成一片的剑气刺痛双目。
“不愧是五宗之首,不愧是号称一剑破万法的剑修。”
陆大永看到那片剑气天穹,由衷赞叹一句,随后果断出手,涌现出纯正的紫霞真元。
他取下手中瓷瓶的瓶盖,一股青紫二色的浓烟冲霄,在空中扩散为青紫色华盖。
他的身旁,紫霞宗众人纷纷出手,气机汇在一处,共同扩大天上的云烟华盖。
紫霞宗,擅长操控烟云气机变化,能和他们相比的只有飨食教。
其馀各宗众人也接连出手,或是在空中挥洒大片火海,或是纯粹外放真元,各自护持一片局域。
那些没被他们护住的地方,只能由江湖散人填补,或者任由箭矢肆虐。
李莽挥动鬼头大刀,斩出一道绵延数米的刀势,扫落大片箭矢。
黑鸦散人挥出大片鸦羽般的暗器,填补他的空缺,精准击落飞来的箭矢。
但对于落在他们片区的箭雨来说,这仍显得杯水车薪。
箭矢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他们两人都不擅长大范围攻击,仍有许多箭矢落向地面。
“李莽,小心!”
黑鸦散人瞳孔本能地放大,倒映着一根飞向李莽的利箭。
对方刚劈出一刀,正处于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阶段,根本无从抵抗那飞来一箭。
而他也有心无力,现在抛射暗器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血影无声出现,以他们看不清的速度,斩出一道道血色弧线,片刻后,弧线炸起血焰,吞没了落下的所有箭矢。
危机倾刻解除,黑鸦散人和李莽惊魂未定,却看见那血影身形模糊,变为一白发披肩、五官立体,面容明显与大干人不同的女子。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李莽朝女子抱拳表示感激,刚一抬头,就见四周又跃出多个血影。
一道道飘忽不定的血影游走于大街小巷、房屋废墟,辗转腾挪间,挥动血刀,精准拦截下接而至的箭矢。
被如此多的血影包围,两人心里劫后馀生的庆幸消散不见,内心只剩下惊悚。
“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黑鸦散人亲眼看见一个血影表面蠕动着,变成一个身披黑袍的男子,这般诡异的画面,正在他们周围不断上演。
如果只是一个人这样,那还可以用武功奇异来解释。
可如果一群人都这样,那就显得很惊悚了。
包围他们的一个个血影都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变幻表面形态,又分散开来,去拦截箭矢。
越来越多人注意到这些不知哪冒出的人,虽然心生好奇,但也没有心思去探究。
这种情况下,每多一个帮忙的人都是好事。
不多时,箭雨消弹,他们也得到一时的喘息之机。
“总算停下了,”苏幽璃召回自己的神兵,转头看向莫狄,话中隐含着些许担忧:“你还好吗?”
“我能有什么事?”莫狄摇了摇头,同样召回元屠阿鼻双剑。
上次泽山寨的屠杀,给他贡献了不少冥河死气,现在他的蓝条还有很长一截,哪怕是对抗宗师都够了。
苏幽璃皱眉说道:“城外大军停下了放箭,皇甫崇是不是在一个大的?”
“或许是,他已经来了。”
莫狄再一次抬头,看向刚才箭雨飞来的方向,眼眸凝视着一道穿云破雾而来的煌煌天光。
磅礴威势自天光散发,令天云色变,一瞬之间,天昏地暗,光全都汇聚于那道天光之上,使它成了唯一的光源。
五宗长老齐刷刷变了脸色。
“天地异象,此乃宗师之威。”
无形威压横亘心头,白展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头朝紫霞宗掌门问道:“紫霞宗的那位呢?还不打算出手吗?”
紫霞宗的掌门,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抚着胡须,苦笑道:
“我也不太清楚师叔的意思,甚至连师叔现在去了哪都不知道。”
“你,你这:::”白展锋太阳穴青筋暴跳,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话。
宗师强者能御使天地之力,不受约束,行迹不定,象他们的太上长老万径寒一样,整日待在剑家的才是异类。
“那道光,要下来了!”
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呼,白展锋再抬头,看见那道天光开始向下坠落,速度越来越快散发的威势愈发可怕。
绝望徘徊在每个人头上,眼看着天光即将坠到地面,一声幽幽叹息不知从何响起。
“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一天到晚想着打打杀杀?”
五道彩色云烟自天雍城五个角落飞出,聚到一处,织就一张罗网,轻轻罩住坠地天光,将其完全包裹。
云烟颜色剧烈变幻,种种众人见过或没见过的颜色一一浮现,又迅速隐没。
最终,它的形体彻底定格,变成一个打满补丁的破布袋,布袋内不时鼓胀一下,象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挣扎。
不一会,布袋不再传出动静,干下去,被一只枯瘦的手牢牢抓住。
天地恢复正常,阳光重新洒向大地,平等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一个身形消瘦的老者冯虚御风,一手抓着布袋,一手自然下垂,浑浊的双眸越过城墙,看向墙外浓雾。
他穿着一身与布袋同款,打满补丁的破旧衣物,佝偻着背,脸上沟壑密布,看起来和一个普通的老人没有区别。
见到老者的第一眼,紫霞宗掌门松了口气,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他笑道:“在下的师叔已经出手,诸位,已经不用再
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巨响,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众人把目光投向声源处,目之所及,只有烟尘滚滚。
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倒塌的墙砖掩盖了周围大量房屋,掀起大量尘土。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自尘土后方传来,兵戈与铠甲碰撞的声音紧随其后。
众人的心跳随之起伏不定,紧紧凝望着那片渐渐消散的尘土。
待尘土完全消散,城墙缺口处,一支全身裹着黑甲的军队静静屹立着,如同铁铸的雕塑,一动不动。
军队正前方,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将骑着高头大马,背负长弓,手握长枪,腰间挂着一壶箭矢,正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凝视着踏空而行的布袋老者。
两者视线交汇瞬间,布袋老者的衣袍被狂风吹起,老将下的战马也不安躁动。
“皇甫崇,”布袋老者率先开口,“这么多年没见,你就这样和老朋友打招呼?”
皇甫崇缓缓摇头,表情毫无变化,“皇命如此,我不得不为。”
布袋老者嘿嘿一笑,把布袋背在身后,“你们的那个皇帝,不是听说染上了丹瘾吗?
怎么还有心思找我们麻烦?”
“不可妄议陛下。”皇甫崇的表情首次产生变化,眼中既有愤怒,又夹杂着一丝无奈“呵,还在这自欺欺人吗?我可是听说了,京城最近的人口失踪越来越多,那些失踪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这点你应该心知肚明。”
冷笑一声,布袋老者看了看他身后的军队,继续说道:“看来你还没吃到上次的教训,带这么多士兵过来,有用吗?”
“万径寒会可怜他们的性命,只伤不杀,但我可不会。我们间的战斗,靠人数可决定不了胜负。”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皇甫崇毫不在意他的挑,从背上取下长弓,又从箭壶处取出一根箭。
搭箭,挽弓如满月。
他眯起双眼,锁定目标,手上青筋寸寸暴起。
布袋老者没由来感受到一股心悸,二话不说取下布袋,张开袋口。
他虽未与皇甫崇交过手,却知道这名老将并不弱,即便有过被万径寒一击剑退的污点,这名老将仍是成名已久的宗师。
俄顷,老将松开弓弦,箭矢如流光般射出,沿途建筑、街道、人物都被摧毁。
流光所过之处,只馀一片还算平坦的废墟,足以供许多人并排穿行。
布袋老者脸色一沉,催动自己的神兵五气烟云袋,袋口吐出五道彩色烟云,迎向箭矢流光。
出乎他意料的一幕发生了,眼见流光即将撞上烟云,它竟突兀拐了个弯,绕开烟云,继续摧毁沿途的一切建筑,留下一条宽笔直的大道。
“皇甫崇,你究竟想做什么?!城里可还有很多平民!”他怒喝一声,连忙操控烟云进行追击。
“该死,太迟了,我的烟云跟不上他那一箭。”
即便布袋老者已多年不曾动怒,此刻也燃起了真火。
随后,他收起长弓,也不管流光还未消散,高举长枪直指前方,“将士们,随我上!”
没有回应,也没有喊杀声,有的,只是身后黑甲军们整齐划一的动作。
夹紧马肚,拉紧缰绳,他们的气机结成一个整体,不分彼此。
沿着箭矢流光破坏出的信道,他们跟在皇甫崇身后,开始冲锋。
惊涛骇浪般的气势扑面而来,哪怕是布袋老者,一时间也被震镊。
只因为皇甫崇如今的气势,已超越包括他在内的绝大多数宗师境。
整支军队俨然成了一个整体,每个士兵的力量叠加,传递到作为主将的皇甫崇身上,令他不再只是一个人,而与整支军队融合。
每一个动作,都相当于军队所有人一起发力。
这种手段,布袋老者还是第一次见,他当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假如这种手段大规模推广开来,第一个遭殃的必是五宗,而最得益者必是朝廷。
“所以刚刚那一箭,就是为了让大军能在城里畅通无阻?”他扫了眼宽的废墟,终于识破皇甫崇的目的,又惊又怒。
然而木已成舟,他只能先应对皇甫崇接下来的进攻。
如果正面硬抗皇甫崇的一击,他就算不死,也会身受重创。
要想战胜皇甫崇,就必须拆散他的军队。
念及于此,布袋老者把五气烟云袋高高抛起,喷出更多彩色烟云,分散着杀向军队侧翼。
彩色烟云形态不定,似蛇似蛟,张牙舞爪,呼啸着杀向侧翼的士兵。
“众将士听令!”
见数十道烟云涌来,皇甫崇不慌不忙,只是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
无需下文,气机相连的士兵们自然懂得他的意思,纷纷换上长弓,挽弓搭箭,朝冲下来的烟云蛇蛟射箭。
一根根利箭轻易穿透烟云,将烟云蛇蛟彻底打散。
“不止是主将,连士兵也能反过来分到主将的力量?!”布袋老者双目圆睁,布袋涌出更多烟云,缠绕在他周身。
与此同时,皇甫崇挣狞一笑,高举长枪,气机遥遥锁定布袋老者,就要掷出这一枪。
哗哗。
浪涛声由远及近,传入每个人耳中。
“浪涛?天雍城哪来的河?”
皇甫崇心头一跳,眼神凝重。
远处,黑红色线条突兀出现,赫然是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河流。
黑红色河流吞没了他刚刚射出的一箭,又沿着那一箭射出的废墟,奔涌咆哮而来。
“装神弄鬼,我管你是不是真的河,统统给我死!”
心中讶异尽数转为杀念,他掷出手中长枪,要将布袋老者和古怪河流一同碾碎。
雾时间,天地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