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凛冽,于黑暗中划出一青一白两道痕迹,沿途留下无数残肢断臂,以及一地哀豪的已死之物。
他们挣扎,他们聚合,他们爬起,就象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样,再次朝那操持双剑的道人围去。
莫狄才刚在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转眼间,那条血路就被填补,不怀好意的怪物继续围上来,再一次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杀不死?是了,因为心灵层面的特殊性,只要他们不想死,他们就不会死,除非我把他们杀到不想活,或不愿再面对我。”
这一处心相空间虽然是以他为主体,但那些东西的存在,却分走了他对这片空间的掌控权。
他们的数量太多了,大幅稀释了他的权限,以至于他在这里只能干涉己身,复现出自己的力量和武器。
元屠阿鼻发出铮铮剑鸣,以极高频率,微不可察地震颤着,一点血色从剑身中间的纹路往外蔓延,迅速浸染了整个剑身。
这才是它们原本的面目,原本外面那层青白之色不过是束缚。
猩红双剑肆意发散着邪意,电射而出,尾端连着一条血线,如穿针引线般把血线留在沿途各处。
凡是触碰到血线的人,无一例外,全都会窥见它的真实面目。
那是微缩的黑红色河流,从外面看,它只有丝线般粗细,可一旦被人触碰,它就会展露狞的一面。
河底涌上来的血流,会把触碰者拖进冥河深处溺毙,纵使他们能不断复原,也会被冥河囚困,只能在河中苦苦挣扎。
所有血线的源头,都在红袍道人袖中,袖口处的那一抹猩红,宛如平静的血湖。
“吼一龙吼声响起,音浪掀飞了路上所有生物,重重轰向包围圈中央的道人。
同一时间,另外五道龙吼从黑暗中爆发。
莫狄眼皮跳了跳,一手伸入袖中,捏住六条血线,往外一拽。
六条冥河支流凝为化血神刀,血色刀芒闪过,各自迎向一道龙吼。
接触瞬间,血刀只是停滞片刻,便斩断了无形的吼声,继续掠过虚空,往声源处斩去“尼弗尔海姆,菲安娜,莫尔萨斯
莫狄轻声念着这些巨龙的名字,它们都曾死在他,或者伊莲娜手中。
而现在,它们于心相空间复苏,只为击碎他的意志,让他屈从于它们这些已死者之下“还好奥杜里恩没有复苏,也不可能复苏,只有你们这群残兵败将的话,不足挂齿。”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凡是本质为长生者的敌人,都不会出现在这方空间。
或许这与长生者的唯一性有关,总之,这对莫狄来说是个好消息。
如果要他自己对付全盛时期的奥杜里恩、霜噬巨蛛、蠕行尸山,在无法动用血染书,无法使用血影替死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实现。
至于其他的,来再多他也不怕。
“你杀了我们一次,但你无法再杀我们第二次。”
冰龙的轮廓再次出现,它的头颅已经复原,然而脖颈处却留着一条血痕。
刚刚那把化血神刀,给它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在这里,只要我们不想死,我们就不会死。”
苍老的声音响起,一条蓝龙从黑暗中走出。
接着是红龙、绿龙、黑龙
傲慢化作它们身上的鳞甲,愤怒化作它们爪牙,嫉妒化作它们的兵刃,被它们抓握在手中。
“在这方奇特的空间,我们的情绪能切实化作力量,这项能力不再由你独享。”冰龙沉声说道。
作为扭曲的衍生物,它们也知道心灵之种的能力。
那种能把情感化作力量的能力,正是眼前之人曾战胜它们的关键。
而现在,这种能力也被它们掌握。
“我们有上万个因你而死的人,我们每个人的情绪都能化作力量,而你只有一个人,你又凭什么比得过我们?”
说话间,又有无数情感衍生物出现。
阴暗爬行的四足野兽,手持钢管的健硕鹿首人,肿大飘浮的人头气球:
此外,还有更多更抽象的衍生物,以至于莫狄都分辨不出它们像征了何种情感。
他嘴角一抽,眼神饥渴的钢管鹿首人也就算了,那长着蟑螂头的双马尾又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凭什么?”他移开视线,不去看那些抽象的衍生物,心中被压制的杀意蠢蠢欲动。
“就凭我这一腔因那烦人的呢喃声而起,也因你们而起的杀意。”
情感能化作力量,他的杀意自然也可以。
念头一起,杀意不再受到束缚,自他体内往外扩散,在心相空间完成实质化。
血雾弥漫,无数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雾中。
他们的脸上蒙着一团迷雾,面容看不真切,只露出一双充斥着杀意的双眼。
他们提着砍刀、电锯、棒球棍等武器,武器上血迹斑斑,就象恐怖片里的杀人狂,刚现身,就对周围敌人展开无差别杀。
“开膛手杰克、德州电锯杀人狂、水晶湖百人斩少年杰森、弗莱迪.::.怎么我的衍生物全是杀人魔?”
“你天生就是个杀人机器,一经杀戮,就永不停歇,哪怕没有我们,你迟早也会抑制不住自身杀意,这些只是你心灵深处的些许体现罢了。”
蓝龙一口咬定,吐出龙吼淹没涌来的杀人魔。
“这处只有杀戮的战场,甚至我们,本就是你心灵的具象化,你对外界所谓的善意,不过是掩饰的借口,你可曾回忆过,自己第一次杀是什么感觉?”
“无意义的问题。”莫狄挥散朝他而来的龙吼,目光坦荡,“我的一切行为,都出于我的意志,杀戮只是实现目标的最快手段,而非一切的目的。”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而你们::乱我道心,该杀!”
雷光乍现,在他手中凝成猎龙枪。
他另一只手上则进发灵火,像征死亡的魔神器自物质层拔升,于心灵层面显现。
魔神器作为魔神力量的体现,哪怕是处于唯心的心灵层面,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魔神的法则凌驾一切之上,除非遇到对等的存在。
“一直以来,我对你们是否真的不死,抱有一点小小的疑问。”
霜冢圣域如同镜面般破碎,一块块碎片剥落消失,在告死鸟力量的侵蚀下,逐渐被另一个空间所取代。
坟莹拱起,死气弥漫,只有一点磷火散发着幽幽蓝光,为昏暗的莹域提供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光亮。
在一件中位魔神器的加持下,莫狄成功收回了这方心相空间的权限,并将其打造成自己的主场。
“这件魔神器像征死亡,我想看看,在它的伟力下,你们能否维持不死。”
灵火燃烧间,一把长柄镰刀挥出,死气化作刀芒,扫向前方一众敌人。
接触到这死气刀锋的怪物,无一例外,全都消融化作深灰雾气,没有再复原。
蓝龙动作停滞片刻,面露阴狠,率领其馀巨龙扑向战场,任由死气切割自身鳞片,在身上留下道道血痕,也不后退一步。
魔神器的存在太克制它们了,相当于让它们从生存模式变为极限模式,不再能无限复活,只剩一条命。
而它们的敌人,却依旧处于生存模式。
只要红袍道人的心灵没有枯竭,意志没有被击垮,他就不会死去。
“必须,赶在我们全部消亡之前,瓦解他的意志。’蓝龙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身先士卒扑了上去。
它们是扭曲的衍生物,因莫狄的杀念而生,是真正诞生自尸山血海的生命,更是他本性的体现。
它们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直面本性,直面那被他否认的杀本性。
但它们没想到,莫狄那后天形成的意志,或者说道心,竟如此顽固,始终不见动摇。
甚至反过来,否决了他自身的本性,进而否决了它们的存在。
“人与野兽的最大区别,就是不会被天性所左右。”
巨镰划破坟荧,在地上犁出一道道沟壑。
红色鹤擎猎猎作响,莫狄掷出长枪,将蓝龙钉死在原地,而后挥舞巨镰,在它身上留下一道深灰色痕迹。
“若我真承认了你们那狗屁观点,一切行为以杀戮为目的,我与野兽又有何异?”
镰刀拉回,巨龙轰然坠落,消融为滚滚死气灰雾。
莫狄不看它一眼,转身,继续接敌。
巨镰挥动间,血染长空,为心相空间增添了一抹灰暗。
外界,三辆马车的中间一辆。
车内,三个少女正在兴奋交谈着,眉宇间却残留有一抹憔瘁与疲惫。
泽山寨的几天生活,令她们身心俱疲。
她们家里都不差钱,平日里过惯了优渥的生活,并不适应山寨里那朴素,甚至可以说贫苦的生活。
加之她们本来就年龄不大,离家日久,四周都是陌生的人和物,渐生思家之情,显得愈发憔瘁。
现在可以离开山寨,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她们因此半是疲惫,半是兴奋。
几名镖师见她们年纪尚小,而且还都是小姑娘,便主动把座位让了出来,自己则在外面驾驶马车。
马车颠簸,她们只好聊天解闷,聊着聊着,便聊到红袍道人那去。
活泼少女问道:“巧儿姐,我听镖师们说过,那位道长一个人就杀了泽山盗上千人,这也太夸张了吧?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苏巧儿思索了一番,为难道:“应该是真的,但听起来的确匪夷所思。”
“我听说,泽山盗不全是普通人,里面有很多落草为寇的江湖大盗、武林高手。”沉静少女突然开口。
“的确,哪怕官兵多次出征,也没能扫平泽山盗,一个人就铲除他们,还是太夸张了::如果是我那拜入藏剑峰,已经升任长老的姑姑,说不定能做到。”
苏巧儿想到自家那位长辈,一时间有些心生羡慕。
她自小就仰慕这位姑姑,羡慕姑姑能象话本里的大侠那样,自由自在、行侠仗义。
“你的姑姑拜入了藏剑峰?”活泼少女一脸好奇,接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苏巧儿只好不厌其烦地做出解答。
末了,她又问道:“你家姑姑可有婚配?如果有,那应该是白衣翩的少侠吧?”
“不,还没有。”苏巧儿摇了摇头。
关于这件事,她听说她姑姑在藏剑峰有不少仰慕者,她的父亲也催过姑姑几次,却都被回绝了。
据她姑姑所说,她已经有了心上人,而且还给了她父亲一副画象,让他帮忙去找一个人。
回忆起画象的内容,苏巧儿募然一惊,下意识想到了前边车里的红袍道人。
“不,不对,身材对不上,对比画象上那人,道长明显更瘦
她看过那副栩栩如生的画象,画上那人魁悟的身材让她印象深刻,甚至为此脸红了很久。
苏巧儿可以肯定,红袍道人虽然和那人有点象,但绝不是画上那人。
嗯应该吧。
她正思索着,马车突然急停,车上三人顿时东倒西歪。
“哎哟!”
没等她们询问情况,外面就传来孙彪的声音。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孙彪拧紧眉头,看着路上的一男一女,心中泛起了嘀咕:‘看他们这身打扮,估计是两个宗门弟子,都是些麻烦的家伙。”
他很了解这些宗门弟子的秉性,他们往往行事霸道,不顾普通百姓的死活。
在客栈、街道上行侠仗义完后,他们中大多数都不会善后,打烂的桌椅不赔,留下的尸体不收拾,给百姓留下一地狼借。
如果可以,他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这位兄台,在下符方衡,这位是在下的师妹宋若盈,我们是紫霞宗弟子,正在赶往天雍城参加五宗大比。”
一袭白衣、背负长剑,气质略有些放荡不羁的少年抱拳,朝孙彪微笑着解释。
他身旁,一袭青衫、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少女撇了撇嘴,被他拉着衣袖,不情不愿抱拳见状,符方衡嘴角抽了抽,却不敢对自家师妹说些什么。
他的师妹,实际上是紫霞宗掌门之女,生性活泼好动,比他还要不守规矩。
这世上能说服她的,只有两个半人,其中半个是他。
抱拳一礼后,符方衡又说道:“此地离天雍城尚有些路程,不知兄台能否载我们一程?我们愿意给出报酬。”
听完他的话,看着他拿出的银子,孙彪紧皱的眉头稍缓,但还是在尤豫着。
道长没发话,他可不敢妄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