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在祁同伟的嘴角无声绽放。
它没有温度，却让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现场没有捕捉到惊慌，镜头里更找不到一丝愤怒。
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审视。
像是棋局的主人，终于等到了对手落入陷阱的那一刻，正在欣赏对方茫然不觉的丑态。
主持人额角的汗珠已经汇聚成流，顺着鬓角滑落。
他用尽全力维持着职业素养，试图将脱轨的议程拉回正轨。
“宏业集团放弃……那么，我们有请下一家企业，金鼎矿业集团代表，上台确认资质文件！”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的男人走上台。
他甚至没有去看桌上的文件。
男人径直走向话筒，清了清嗓子，脸上是一个标准却毫无诚意的歉意表情。
“非常抱歉，各位领导，各位同仁，以及媒体和直播间的朋友们。”
“我们公司在最后整理文件时，出现了一个……嗯，一个非常不应该的低级失误。”
他夸张地一拍脑门，演技拙劣得仿佛在演一出滑稽戏。
“我们……忘记给标书盖公司公章了！”
“按照招标规定，这份标书已经作废，所以……我们只能非常遗憾地宣布，放弃本次投标。”
话音刚落，现场的议论声再也压抑不住。
如果说第一家是突发意外，那这第二家，就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直播间里，一部分观众还在状况外。
【搞什么飞机？这么重要的场合能忘了盖章？这家公司明天就可以倒闭了！】
【不能通融一下吗？回去补一个章再来不行？太死板了！】
但更多嗅觉敏锐的网友，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楼上的别天真了，这绝对是故意的！你看看顺序，这是第二家了！】
【阴谋！我闻到了资本联手绞杀的味道！】
【这哪里是忘盖章，这分明是在演戏！他们是在指着祁同伟的鼻子说：我不跟你玩，你能怎么样？】
紧接着，第三家企业代表登台。
这一次，连找个蹩脚的理由都懒得做了。
那人直接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份打印好的声明，对着无数镜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高声念道：
“我司，长丰能源，经过内部审慎评估，认为林城市目前的营商环境存在巨大的、不可预测的风险。”
“我们对贵市所提出的‘两千亿’投资计划的真实性与可行性，缺乏信心。”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同时，我们也收到了来自业界前辈的‘善意劝阻’。”
“基于以上原因，我们正式宣布，退出本次林城市矿产资源招标。”
轰！
这句话，像一颗在密闭空间里引爆的炸弹！
这不是暗示，这是明牌！
这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正在命令他们所有人，立刻、马上，集体退场！
这是对祁同伟，对林城新班子，最公开、最彻底、最不留情面的羞辱！
市委书记办公室，特意让下属搬了一台电视机。
林增益在盯着电视机的画面，一刻都没有松开。
看到几个公司都赤裸裸的承认，市委书记林增益一张脸已经彻底涨红，肌肉紧绷，桌下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骨节发白，咯咯作响。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资本围猎！是一场针对祁同伟，也是针对整个林城的十面埋伏！
快浪热搜，瞬间被引爆。
“笑不活了，前脚刚说完公平公正，后脚就被资本教做人。”
“还是太天真，真以为凭几句狠话就能改变游戏规则？”
“两千亿的饼画得太大，现在碎了一地，我看看他怎么收场！”
“祁市长，求你了，关直播吧，我们观众看着都替你尴尬！”
嘲讽，讥笑，怜悯……全网的舆论，化作实质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朝着主席台中央那个身影，倾轧而来。
然而，镜头的焦点，那个风暴中心的身影，却依旧稳如磐石。
第四家上台。
“抱歉，我们董事长昨晚夜观天象，说今日流年不利，不宜动土签约。”
第五家。
“我们老板的爱犬走丢了，悬赏一百万寻找，他现在没心情搞投资。”
第六家。
“我们ceo的夫人马上要生了，他赶去陪产，没他的签字这份文件不生效。”
……
荒谬！
一个比一个更加荒谬！
这已经不是一场严肃的商业招标，这变成了一场比谁的理由更离谱、更羞辱人的荒诞戏剧。
记者们已经麻木了，只是机械地按动快门，记录下这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魔幻一幕。
第七家……
第八家……
第九家……
九家国内顶尖的矿产能源集团，就在全网千万人的实时注视下，如同提前彩排过一般，挨个登台，用尽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宣布放弃。
会场内，一片死寂。
只有摄像机镜头转动的微弱电机声，和无数人压抑到极点的呼吸声。
压力，如同深海的水压，要将主席台上的那个男人彻底淹没，碾碎。
终于，当第九家企业的代表鞠躬下台后，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仅剩的最后一家竞标企业席位上。
也同时，汇聚到了祁同伟的身上。
人们看到，祁同伟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愤怒、沮丧，或是失措的情绪。
他只是端起了面前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用杯盖轻轻拨开浮在水面的茶叶。
然后，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无聊至极的饭前开胃戏。
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全场，落在了那最后一家企业的代表席上。
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扩大。
今天只是放出烟雾弹，让大家知道资本对林城的围剿。
将这个事实给做实，他就好进行破釜沉舟的改革，这是林城不得不做的事情，而不能说他祁同伟激进。
好像一切都是往林城不利的方向走，但又好像都在祁同伟的掌握中。
那眼神似乎在说：
好了，杂耍结束。
现在，该轮到我的主角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