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铁哥们回来,约我们出去喝一杯,顺便搞些节目,明天请假一天恢复状态。)
次日,傍晚时分。
夕阳的馀晖给东京的钢筋混凝土森林涂上了一层暖金色的滤镜,却无法驱散石川苍太心中的凝重。
他站在公寓那面布满细微划痕的镜子前,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阿哲准备的深色西装,剪裁合体,完美的勾勒出年轻而结实的身体线条。
白色的衬衫领口,搭配着一条颜色沉稳的领带。
手腕上是一块品相不错的精工机械表,脚下踩看光可鉴人的黑色皮鞋。
头发也用发胶精心梳理过,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那双此刻努力掩饰着紧张,试图表现出沉稳与坚定的眼睛。
镜中的人,与一个月前那个在组里默默无闻,穿着廉价运动服,动不动就点头哈腰的底层若众石川苍太,已然判若两人。
这身行头象一层铠甲,赋予了他新的身份和使命,也隔绝了过去那个卑微的自己。
“我是组长山本健太的使者。”
他对着镜子,低声重复了一遍阿哲教导的话术内核,企图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更锐利,表情更从容。
石川苍太很清楚,从现在开始,自己不再仅仅是石川苍太,更是山本健太意志的延伸,是投向那潭浑水的一颗石子,必将激起涟漪。
第一站,他选择了小由切顾问的家。
这是阿哲反复权衡后的建议。
小田切年事已高,资历最老,影响力深远,若能先稳住对方,或者至少让其他保持中立,对山本派系至关重要。
而且,拜访长者,在礼节上也更说得过去。
小田切的宅邸位于一个闹中取静的传统住宅区,与周围现代化的公寓楼格格不入。
高大的围墙,厚重的木门,门口悬挂着写有“小田切”姓氏的门牌,透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沉淀。
按下门铃后,通过对讲机通报了姓名和来意,以及受组长委派前来问安。
经过短暂的等待,侧门才被一位穿着朴素和服,表情刻板的老妇人打开。
石川苍太被引着穿过精心打理过的枯山水庭院,鹅卵石小径两旁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矮松和苔藓,静谧中透着一股压抑感。
主屋是纯粹的和式建筑,拉门上的和纸泛着温润的旧色。
他被引入一间茶室。
小田切顾问已经跪坐在主位的蒲团上,面前的红漆矮几上摆放着简单的茶具。
此人看起来约莫六旬年纪,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尽数花白,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象是刻满了风霜与谋算。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羽织,身形清瘦,但跪坐的姿态却稳如磐石。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小田切那双眼晴,并未因年迈而浑浊,反而清澈锐利,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
小由切没有请石川苍太立刻坐下,而是用自光上下打量看眼前的年轻人,象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最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象一潭深水,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石川苍太?就是你,最近一直在照顾组长?”
石川苍太按照阿哲教导的极道礼仪,深深鞠躬,角度和持续时间都恰到好处,既显示出对长辈和上位者的尊敬,又不至于显得过于卑微。
“哈依!承蒙组长信任,暂时在身边负责一些连络和照料事务。”
说完,他直起身,目光平视小田切膝盖前方的榻榻米,语气躬敬的又道:“组长伤势恢复良好,精神也很健旺。他始终挂念组内事务,尤其挂念小田切顾问您的身体。”
“是以,此次特意派在下前来,一是向顾问问安,二是感谢顾问在组长静养期间,为维持组内稳定所费的苦心。”
石川苍太措辞谨慎,点明了自己是奉组长之命的正统性,又表达了对小田切的尊重并将观望巧妙的解释为维持稳定,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小田切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颌首,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蒲团。
“坐吧。”
“失礼了。”
石川苍太再次微微躬身,才以标准的姿势跪坐下来,脊背挺直,双手自然放在膝上,姿态无可挑剔。
这时,老妇人端上两杯煎茶,青瓷茶碗里飘出淡淡的蒸汽和苦涩的茶香。
小田切慢条斯理的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轻轻吹了吹气,却未马上饮用,而是看似随意的询问。
“组长安好,便是上野组之福,也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最大的心愿。组长对近日组内的一些情况,有何看法?”
他没有具体指什么,但话语中的试探意味不言而喻。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石川苍太保持镇定,双手捧起茶碗,指尖感受着瓷器的温润,组织着语言。
“组长虽在静养,但耳目并未闭塞,对组内大小事务,始终关切于心。”
他放下茶碗,目光依旧保持谦逊的落在矮几边缘。
“组长认为,目前组内经历些许动荡,首要之事乃是稳定与团结。”
“任何不利于团结,破坏组内和谐的举动,无论出自何种理由,都是组长所不愿看到的。”
石川苍太顿了顿,观察到小田切端茶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语气稍稍加重,继续陈述。
“组长尤其记得,当年老组长意外身故,组织面临分裂危机之时,是小田切顾问您,以组织和大局为重,力排众议,鼎力支持他接手组织,度过难关。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组长从未有一日或忘。”
说到此处,他抬起眼,目光真诚的看向小田切。
“组长深信,以您老的威望和对组织的深厚感情,定能在此关键时刻,协助维持组内的平衡,震那些不安分的心思,等待他彻底康复,归来主持大局。”
这番话,既有怀旧式的拉拢,强调当年的情谊和不忘本,也有隐晦的提醒,山本健太记得谁支持过自己,也同样记得谁可能在他病中有不轨之举。
最后,更是将维持稳定的部分责任,推到了小田切的肩上。
小田切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半响没有言语。
茶室里只剩下古老的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石川苍太的心跳不由得加速,但强迫自己保持面部肌肉的松弛,耐心等待。
小田切终于放下茶碗,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老夫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只希望组织能平稳发展,兄弟们有口饭吃,不必整日打打杀杀。”
他打了个哈哈,话语圆滑得象一颗鹅卵石。
“藤本若头嘛,年轻有为,锐意进取,想做点事情,心情可以理解。”
“真央小姐呢,心思细腻,关爱组员,这也是好事。说到底,都是为组织出力嘛,方式不同而已。”
小田切话锋不着痕迹的一转。
“不过,既然组长已有明确指示,希望组内稳定和团结,老夫自然知晓该如何做。”
“请你转告组长,让他务必安心养伤,不必过度忧心。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一旁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没有明确表态支持山本,也没有批评藤本或上野真央,甚至还为他们各自的行为做了看似合理的解释。
但最后一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算是给了山本健太一个模糊的承诺,表达了会遵从组长意愿,维持基本稳定的态度。
石川苍太知道,面对小田切这样的老狐狸,能争取到这样一个不偏不倚,至少不倒向另外两方的态度,已是目前能预期的最好结果。
再进一步逼迫,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他再次躬身。
“哈依!苍太一定将顾问的心意,原原本本转达给组长。组长也请顾问保重身体。”
又礼节性的寒喧了几句。
石川苍太便适时的提出告辞。
小田切未挽留,只是让老妇人送客。
走出小田切家厚重的木门,重新站在傍晚的街道上,石川苍太才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微微浸湿。
与这种老辈极道人物打交道,每一句话都象是在雷区行走,需要极高的专注和技巧。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搏动,那不仅仅是紧张,更夹杂着初次完成重要任务后的兴奋与成就感。
接下来的两天。
石川苍太文依次拜访了若头补佐中村和岛由。
中村补佐的家位于一个相对嘈杂的商业区附近,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的喧哗声。
中村本人是个身材魁悟,面色赤红的中年汉子,性格直率,甚至有些粗鲁。
他穿着花衬衫,着领口,看到石川苍太带来的组长问候和暗示后,表现得相当热情,甚至用力拍了拍石川苍太的肩膀,让他差点没站稳。
“石川小子!回去告诉组长!我中村永远记得是谁把我从街边打架的小混混提拔上来的!”
中村的声音洪亮,带着酒气又道:“藤本那家伙?哼,毛都没长齐,就想着指手画脚!他那些手段,只会给组里惹麻烦!”
“你放心,我中村和我的兄弟们,只听组长一个人的!组长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清理门户,我中村第一个冲在前面!”
他的表态直接而鲜明,对藤本木的不满几乎写在脸上。
石川苍太顺势强调了组长对其的倚重和信任,让中村更加受用。
而岛田若头补佐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他的住所是高级公寓楼,室内装修是现代简约风格,透着一种刻意的低调与品味。
岛田本人穿着合体的休闲西装,言谈举止更象一个成功的商人而非极道干部。
他热情的接待了石川苍太,泡了上好的咖啡,对组长的健康状况表示出恰到好处的关切。
但当话题转向藤本和上野真央时,他的话语就开始变得模棱两可,象是在光滑的冰面上跳舞。
“藤本若头嘛,确实很有干劲,组织有时候也需要一些新的气象。真央小姐的做法也很得一部分老成员的心啊。”
“说到底,我们这些干部,做任何决定,首先考虑的,都应该是组织的整体利益和长远发展。”
“我相信,组长深谋远虑,对目前的情况自有安排和考量。我们只需要做好分内的事,等待组长的指示就好。”
岛田反复强调组织利益和组长安排,就是不表露自己的真实倾向。
石川苍太能清淅的感觉到,此人仍在谨慎的观望,或许是在待价而沽,衡量着哪一方能给出更高的价码,或者哪一方最终能胜出。
除了这三位重点人物。
石川苍太也借着组长使者的身份,有意无意的在一些组内中下层成员常去的居酒屋,棋牌室等半公开场合露面。
他谨记兄长的教悔和阿哲的提醒,不多言,不妄动,不参与任何具体的讨论或争端。
只是偶尔向一些碰巧遇到,有些地位的舍弟头或若众传达组长伤势稳定,恢复顺利,不久即将归来的信息,并对组员们表示组长一直挂念大家的慰问。
这种看似低调的行动,却象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确实在一定范围内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
许多原本因组长长期不露面而心生疑虑,担心组织分裂或爆发内斗的中下层成员,听说组长派来了亲信,并且组长即将归来的消息,多少安心了一些。
同时,也有许多人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了这个名叫石川苍太的年轻人,开始私下打听来历和背景,猜测对方在组长心中的地位。
然而,石川苍太的行动,他所代表的山本健太的意志,自然也毫无意外的,落在了藤本木和上野真央那高度警剔的眼中,引起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上野组总部。
一间属于若头藤本木的的办公室内。
“石川苍太
藤本木穿着一身深蓝色竖条纹西装,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短发根根直立,给人一种精干而强悍的印象。
但此刻,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手指无意识的,用力的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藤本木派去跟踪监视阿哲的人几次失手,本就让其恼火。
现在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打着山本健太的旗号上下跳,这无疑是对他权威的公然挑畔。
藤本木抬起头,眼神阴鹭的盯着垂手站在办公桌前的心腹手下。
“他这几天很活跃啊!拜访了小田切那个老不死的,又去了中村和岛田那里以山本健太的名义。他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手下感受到大哥的怒火,头垂得更低,小心翼翼的回答。
“具体的谈话内容还不清楚,他们都是在私密场合会面。下面有些人开始在传,说组长很快会回来主持大局,说这个石川苍太是组长新的心腹,很受信任..”
藤本木笑一声,嘴角扬起充满戾气的冷意,眼中寒光闪铄。
“心腹?一个不知道从哪个下水道里钻出来的小角色,也配称为心腹?”
“山本健太是真没人可用了吗?还是觉得派这么个小鬼出来,就能吓住我藤本木?”
他感到一种被轻视,被挑的强烈愤怒。
山本健太象个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不敢露面,却派这么个无名小卒来搅动风云,这分明是没把自己这个若头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藤本木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手下浑身一颤。
“继续给我盯紧他!二十四小时,我要知道他每时每刻在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还有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给中村那个莽夫递个话,问问他,是不是忘了现在上野组里,是谁在主持日常事务?是谁在给兄弟们发钱?让他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是!大哥!”
手下连忙应声,快步退了出去。
藤本木重新低下头,看着布满花纹的桌面。
他苦心经营这么久,好不容易趁着山本健太受伤,拉拢了一批人,掌握了部分实权,绝不充许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角色破坏。
山本健太你必须死!
藤本木在心中恶毒的诅咒着。
与此同时,在上野组总部另一侧。
一间更为雅致的传统风情的茶室内。
上野真央正跪坐在榻榻米上,专注的进行着插花。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和服,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白淅修长的脖颈。
上野真央的动作优雅而舒缓,有如完全沉浸在与花道的对话中,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自己无关。
一个穿着朴素灰色和服,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神态恭谨的老妇人安静的走进茶室,跪坐在不远处,低声汇报着。
她是上野真央的乳母兼最信任的亲信,百合子。
“真央小姐,石川苍太今天下午去了岛田若头补佐的公寓,停留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前,他也分别拜访了中村补佐和小田切顾问。”
上野真央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将一枚淡粉色的康乃馨轻轻插入造型古朴的濑户烧花器中,调整着角度,直到觉得位置完美了,才缓缓放下剪刀,拿起旁边洁白的湿巾,细细擦拭着手指。
“知道了。”
上野真央的声音柔和悦耳,像春风拂过琴弦,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看来,我们的组长大人,是有些着急了。”
她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玉露茶,轻轻呷了一口,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冷笑。
百合子闻言试探着问道:“这个石川苍太,似乎很得组长信任,行事也颇有章法。我们是否需要尝试接触一下他?或者,至少摸清他的底细和弱点?”。
她很清楚,小姐看似平静,实则对组内一切动向都了然于心。
上野真央轻轻摇头,将一缕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
“不必。他现在是组长的忠犬,正急于表现,我们贸然接触,只会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落下话柄。”
她的眼神清澈而冷静,宛然能洞悉一切表象。
“况且,说到底,他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比较得力的棋子而已。值得关注的,是他背后执棋的人,以及::组长派他出来,所透露出的真正意图和底牌。”
说着,上野真央又一次拿起剪刀,精准而轻柔的剪掉了一片稍有残缺的蕨类叶子,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决绝的美感。
“藤本那边,最近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动作?”
百合子点点头。
“是的。根据我们的人汇报,藤本若头似乎对中村补佐近期与石川苍太的接触非常不满,已经派人去提醒中村了。另外,他好象还在暗中接触吉田组的人,具体目的不明。”
上野真央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那笑声里充满了算计和冷漠。
“呵让他去闹吧,去施加压力吧!”
“他越是强势,越是逼迫,那些感到不安的人,才会越向我们靠拢。水,只有越浑,才越好摸鱼。”
她放下剪刀,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如同那才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
“告诉下面我们的人。继续保持低调,多做事,少说话,尤其是不要公开评论藤本和组长使者之间的任何事情,做好我们自己的慈善事业,特别是对中下层组员和他们的家眷,要多加关怀,嘘寒问暖,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
接着,上野真央若有所指又道:“组长病了,藤本若头忙着开拓事业。那么,就由我们来体现,上野这个姓氏,所代表的家的温暖与传统吧。”
“是,小姐。”
百合子深深鞠躬,无声的退了出去。
茶室内恢复了宁静,只剩下上野真央平静的呼吸声。
她看着那盆精心插好的花卉,眼中闪过复杂难明的光芒。
慈悲?
她心中冷笑。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慈悲不过是弱者用来祈求怜悯,强者用来装饰野心的工具罢了。
上野真央所要的,远不止是虚名。
两天后的夜晚。
石川苍太风尘仆仆的回到了青山公寓。
连续几天的奔波,与各方势力的周旋,让他年轻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但石川苍太那双眼晴,却在经历了这些之后,褪去了不少青涩,多了几分沉稳和锐利他详细的向山本健太汇报了此次出访的经过,事无巨细,包括小田切的圆滑,中村的直率表态,岛田的观望,以及他在组内零星听到的,关于藤本木和上野真央势力扩张的种种迹象。
石川苍太尽量客观的描述,不添加过多个人判断,重点清淅的指出了各方态度的差异和潜在的风险。
综合来看,小田切顾问态度最为暖味,试图置身事外,但承诺会为稳定出力北“中村补佐对藤本若头的越权和激进手段强烈不满,是明确倾向于组长您的力量。”
“岛田若头补佐则仍在权衡利弊,是主要的争取对象。”
“组内中下层,经过组长即将归来的消息安抚,之前的恐慌和迷茫情绪有所缓解。”
“不过,藤本若头通过人事安排和利益输送,真央小姐通过怀柔手段,他们两人的影响力,确实在这一个月里,以不同的方式扩大了不少。”
石川苍太有条不素的将复杂的情况总结出来。
山本健太静静的听着,半阖着眼睛,手指依旧捻动着念珠,但速度时快时慢,显示着内心的波澜。
听到中村明确表态支持时,微微颌首,嘴角露出满意的纹路。
听见岛田左右逢源,首鼠两端时,他冷哼一声,捏着念珠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而当听闻藤本和上野真央的势力仍在不断扩张,甚至藤本可能私下接触其他组织时。
山本健太骤然睁开双眼,眼中杀机毕露,那是一种被逼到角落的野兽才会有的凶光。
“藤本这个混蛋:果然是不装了吗?拉拢大浦,架空老人,现在还敢私下接触其他组织?他是想引狼入室,还是想干脆联合外人把我干掉?”
“还有那个女人!“慈悲的真央样”?”
他提到上野真央时,语气更加复杂,混杂着忌惮厌恶和被戳中痛处的恼怒。
“哼!她倒是会捡现成的便宜!用组织的钱,收买她个人的人心,跟我玩她老爹那一套?”
山本健太越说越气,呼吸变得粗重,腹部的绷带似乎都随着怒气而绷紧。
他突然转向石川苍太,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这次出去,除了见那几个干部,应该也听到,看到了不少下面人的反应。”
“依你看,藤本和那个女人,在那些普通的若众,舍弟们眼里,谁更...得人心?”
山本健太需要最直观的感受,来判断哪种威胁更迫在眉睫。
石川苍太早已料到可能会有此一问。
他回想了一下在那些半公开场合聆听的零星议论和观察到的细微表情,谨慎的组织语言。
“回组长,下面的兄弟看法确实不一,大致分成了两派。”
“一派,主要是些年轻气盛,渴望快速上位的若众,或者本身就好勇斗狠的成员,觉得藤本若头手段强硬,做事雷厉风行,跟着他干,有肉吃,够威风,能快速出人头地,不用守那些老规矩。”
“另一派尤其是那些年纪稍长,已经成家立业,有老婆孩子要养的舍弟头或者资深若众,则觉得真央小姐那边提供的关怀和稳定更实际。”
“真央小姐帮忙解决家庭困难,调解内部矛盾,让人觉得安心。”
说到这里,石川苍太稍作尤豫,还是开口道:“而且不少人私下议论,说她毕竟是老组长的亲生女儿,是上野家的正统,从血脉上看,似乎更名正言顺一些。”
话音落下。
山本健太象是被蝎子蛰了一下,陡然提高声音,随即又因牵动伤口而痛苦的皱紧眉头,剧烈的咳嗽起来。
“名正言顺?咳咳咳狗屁的名正言顺!极道!什么时候讲过血脉?!讲的是实力!是魄力!是能带着兄弟们打下一片江山,守住一份家业的狠劲和本事!”
他喘着粗气,脸色因愤怒和咳嗽而涨红,眼神深处涌现阴霾。
山本健太很清楚,上野真央打出的正统牌,对于那些象小田切一样念旧,或者注重传统辈分的老派干部,看实有看不小的吸引力。
此时,他感觉自己就象一只曾经啸傲山林的猛虎,如今却被困在狭小牢笼中。
山本健太,恍惚间仿佛嗅到领地边缘那些蠢蠢欲动的豺狼和毒蛇的气息,甚至能听到它们磨牙齿,瓜分自己权柄的声音。
奈何,他却因为身上这道该死的伤口,无法立刻冲出去,用利爪和尖牙重新确立自身的统治。
这种无力的焦灼,比伤口的疼痛更让山本健太备受煎熬。
他必须尽快好起来,必须在内部彻底失控,在被彻底架空甚至被干掉之前,再次站出来,以绝对的力量碾压一切挑战者。
山本健太喘着粗气,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
“阿哲!想办法给我弄一支,不,弄几支效果最强的消炎药和营养剂来!要最快起效的那种!钱不是问题!”
听闻此言。
阿哲面露忧色。
他深知组长的身体状况,强行用药催谷,无异于饮止渴。
“组长,您的伤医生说过,不能用太猛的药,怕有副作用,而且需要静养
山本健太眼中布满了血丝,低吼道:“顾不了那么多了!”。
“再这么慢悠悠的静养下去,等我能下床的时候,上野组恐怕早就改姓藤本,或者干脆重新姓上野了!快去!”
言罢,他拳头不自觉的紧紧起,手背上青筋暴起,伤口传来的刺痛让他额头不断渗出冷汗。
他咬着牙,喃喃自语,象是在说服自己,又象是在诅咒敌人。
“藤本上野真央你们这是在逼我逼我走最后一步!”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石川苍太。
这个年轻人,这次确实给了自己一个不小的惊喜。
不仅胆大心细,任务完成得远超预期,在如此复杂危险的局面下初步稳住了阵脚,还为极其宝贵可能决定胜负的关键情报。
石川苍太的表现,甚至比一些老资格的干部还要可靠。
山本健太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赞许和欣赏。
“你做得很好,苍太。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来,我山本健太这次把宝压在你身上,没有看错人。”
石川苍太谦逊的低下头,将姿态放得很低。
“全靠组长信任和阿哲大哥的悉心指导,苍太不敢居功。”
山本健太摆了摆手,打断了谦辞。
“信任是一回事,能力是另一回事。这次你立了功,为我,也为组织稳住了局面,我不会亏待你。”
“等这件事了结,等我重新掌控上野组,我会让你正式担任若头补佐。”
他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承诺,是奖励,也是进一步的拉拢。
石川苍太心中狂喜,血液似乎都加速流动起来。
若头补佐,这比自己预想中爬升的速度要快得多。
他强行压下快要溢出嘴角的笑意,表面上依旧保持冷静和恭顺。
“谢组长栽培!苍太必定肝脑涂地,以报组长知遇之恩!”
跟着,石川苍太心念电转,意识到这是一个进一步获取信任,同时也能联系兄长的绝佳机会,立即主动请缨。
“组长,阿哲大哥伤势未愈,频繁外出查找药物,不仅辛苦,而且目标明显,容易被人盯上。”
“不如把弄特效药的事情,交给在下去办!我一定想办法,用最稳妥的方式,尽快把药弄到手!”
山本健太闻声,眉头微微一挑,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他瞬间想到了石川苍太那个神秘而危险的哥哥,石川隆一。
让石川苍太去办这件事,或许正能借此机会,试探一下那个男人对他弟弟,以及对上野组目前局势的态度,也许还能获得一些意想不到的助力。
想到此处。
山本健太点了点头,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表情。
“也好。阿哲受伤,确实不方便。你既然有心,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记住,要快,要隐秘。”
石川苍太面露感激和坚定。
“哈依!谢谢组长信任!”
山本健太摆了摆手,似乎想挥散一些不愉快的思绪。
“好了,这件事交给你,我放心。”
紧接着,他的神色再次变得阴郁而凝重。
“不过,藤本和那个女人,绝不会因为你的出现和我的警告就停下脚步。”
“他们现在知道了我的态度,知道我正在积极准备回归,接下来,恐怕会有更激烈更不择手段的动作。我们必须加快步伐。”
山本健太沉默了片刻,眼神闪铄着,好似在下定某种决心,某种关乎生死存亡的决断。
要时间,房间内的空气都随之凝固。
“苍太,你今天先下去好好休息。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的看向石川苍太,近乎疯狂的道:“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我们需要外援。仅靠组内这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还不够稳妥,我们需要一股足以打破平衡的外部力量。”
石川苍太心中一震,隐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山本健太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去找吉田组组长,岸本。”
“他早年落魄的时候,我救过他一命,他欠我一个大人情:是时候,让他连本带利的还回来了。”
吉田组是与上野组实力相当,地盘相邻,关系时而合作时而竞争,摩擦不断的另一个中型指定暴力团。
组长这是要引入外部势力,来制衡,甚至打压内部的反对派,无疑是一步险棋,一旦操作不当,引狼入室,很可能导致上野组被吉田组趁机吞并,或者引发两大组织间的全面战争,后果不堪设想。
石川苍太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但他看着山本健太那决绝而疯狂的眼神,知道这已是组长在目前困境下,所能想到,最具威镊力的反击手段。
石川苍太没有质疑,更没有退缩,只是深吸一口气。
“是!组长!苍太明白!定当尽力而为!”
石川苍太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从现在起,才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他自己,已经无可避免,深深的卷入了这场权力旋涡的最中心,再也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