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岸漫步，又路过两片光秃秃的足球场，从横跨荒川的大桥基座下穿过时，松枝淳还是忍不住打量起身边的少女。
芋川夏实一手抓着胸前的包带，一手握着黑色的卡片相机，少女光洁的脸蛋平日里显出几分纯真的稚气，现在被大桥的阴影笼罩，反而显出一点了忧郁平静的文艺气质。
嫩黄的碎花吊带裙在阴影处也显得暗淡起来，不过她的眼眸却依然亮晶晶地望着前方，象是在期待短暂黑暗过后的秋日光彩。
虽然头顶就是车来车往的桥面公路，但大桥下反而格外地寂静——静得连少女扭头时发丝划过空气的声音，男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松枝调整好心情了？”芋川夏实直截了当地问。
少女的语气没什么变化，跟刚刚告白被拒绝、问他接下来去哪时一个样。
“……嗯。”松枝淳点了点头，努力摆出一副跟平常无异的态度。
芋川都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要是自己太在意的话，感觉就象输了一样。
“那我们可以继续聊天了吗？”少女眨了眨眼。
“……没问题。”男生又点了点头。
两人恰好回到阳光下，芋川夏实的表情又变得生动起来，她回过头望向桥底下的灰暗空间。
“我在青春片里见过好几次男女主在桥下接吻的场景诶……”
“难道在桥下接吻会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吗？”
少女又转过头，向男生不薄不厚的嘴唇投去好奇的目光。
“……咱们非得聊这个吗？”松枝淳下意识抿起唇。
“哦……”芋川夏实的眼神有些遗撼，“那松枝想聊什么嘛？”
男生的目光又晃了晃，最后还是回到了她脸上。
“芋川怎么……突然就有了表白的想法？”他决定还是好好聊一聊。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对松枝的感觉是喜欢呀。”
少女抓紧胸前的挎包带，“那天去参加东艺大选拔的时候，面试的考官突然问我——”
“为什么我的作品集里总是有松枝你的存在，是恋人关系还是喜欢他。”
“那肯定不是啊！”松枝淳不假思索地开口。
“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芋川夏实认同地点了点头。
她看向两人前方的河岸，有对穿着高中制服的男女坐在岸边——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靠在一起聊着天。
“但是——”少女收回目光，牵住身边人的衣角。
“但是松枝前段时间，不是刚跟我说过你的喜欢吗？”
松枝淳眨了眨眼，表情微妙。
“我发现自己其实也象松枝之前说的那样呀。”芋川夏实轻轻摇晃自己牵着衣角的手。
“我并没有决定过自己是不是喜欢松枝——在这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分开的时候，想到你的时候……都跟松枝当初说的感受一模一样。”
“所以我确定了！”她看向身边的男生。
“我对松枝就是喜欢没错！”
所以是自己之前在芋川面前说太多了吗？松枝淳心情有些复杂。
“而且还是得怪松枝啊！”少女又瞪了他一眼。
“我想要更多地和松枝在一起，想要你多看着我、和我聊天，可是松枝做不到！你心里只有和自己恋爱的女生！”
“所以我也要和你恋爱！”
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芋川夏实的呼吸声都重了点。少女抚了抚起伏的胸脯，默默从帆布包里拿出栗子牛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为了等待喝水的她，男生停下脚步，一辆公交从外侧的公路驶过，夹在公路和步道中间的绿茵摇曳起来。
等少女舔着唇角拧紧瓶盖，松枝淳才斟酌着开口。
“总之，还是想先说声谢谢。”他笑了笑，“能被芋川喜欢，感觉还是挺开心的。”
“那我们可以恋爱了吗？”芋川夏实眨了眨眼。
男生摇头的动作有些卡顿，“芋川说得太突然了，我们交往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少女歪了歪脑袋，“松枝不喜欢我吗？”
“……”松枝淳移开目光，“朋友的喜欢和恋人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那要怎么才能变成恋人的喜欢？”她贴近男生的脸，目光里带着旺盛的求知欲。
“多约会几次吗？看电影逛街喝咖啡？还是说要给松枝送礼物表达心意？”
“或者牵手，亲亲和拥抱？”
少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吊带裙的领口，双臂贴在两侧挤压起柔软白淅的丰盈。
“我的身体摸起来应该挺舒服的，松枝要不要试一下？”
看着帆布包的宽宽挎带陷进面前傲人饱满的沟壑间，松枝淳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所以要怎样才能变成恋人的喜欢？”芋川夏实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我也不知道。”男生抵住她的肩膀，“你自己研究吧。”
“哦……”少女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她把栗子牛奶放进包里。
他们继续散步，时间过了四点，天空渐渐染上一层柔软轻薄的黄，河岸边两人的影子在风里被一点点拉长了。
松枝淳又打量起身边少女的侧脸——芋川夏实的脸上有些细小柔软的绒毛，她的睫毛在风中轻轻颤动，被弥漫河畔的暖黄光晕里涂抹上透明又纤细的金色。
为什么芋川还能象这样若无其事地和自己散步呢？
“芋川真的知道和我恋爱意味着什么吗？”他忍不住问。
“你有想过怎么跟父母解释吗？”
“意味着什么？”芋川夏实转过脸看他，“不就是我和松枝变得更亲近了吗？”
男生的脚步顿了顿，这话让他怎么反驳？
“而且松枝的事，我已经跟妈妈说过了呀——她让我怎么想就怎么做，我开心就好。”
“你已经跟他们说过了？”松枝淳一下子对上她的视线。
“不可以吗？”
少女的目光依然不慌不忙、干干净净的，比两人身边的荒川流水更加清澈。
重迭的脚步声掩映在两旁青草里，松枝淳无奈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才应付不来……”
“应付什么？”脚步不停的少女弯腰探头，钻进男生垂眸的视野中。
“我让松枝感觉困扰了吗？”
“……”松枝淳抬起头，“不谈这个话题了。”
男生已经看清楚了，就象他们现在依然莫明其妙地在河畔并肩而行一样——自己的拒绝或者劝阻并不会对芋川的心态有任何影响。
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搞明白呢！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她现在时间很多……芋川夏实侧过脸颊。
步道旁平整的土地上落着几只灰色的野鸽，被两人的身影惊起，扑棱棱飞远了。
少女举起相机，拍下振翅的灰影掠过球场边界的画面
“松枝，为什么荒川边上有这么多球场？”她的语气依然自然且亲近。
男生看了一眼她的相机，“荒川两岸的‘河川敷’都是堤防用地，禁止建造永久建筑的。”
“建不了楼房也不能浪费，干脆建成运动场，还能当作紧急避难场所——政府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又一辆自行车从另一旁岸上的小路穿梭而过，车上的女生黑发飘飘，裙摆摇晃。
“所以荒川边才很适合散步骑车啊……”芋川夏实微微眯起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可爱模样。
“搬来荒川的话，我要不要也买辆自行车呢？妈妈说我腿胖了呢。”
“哪里胖了？”松枝淳对之前书店里裙下的白嫩小腿记忆深刻。
“家长都是这样的，如果芋川是男生，她还会觉得你瘦呢。”
“真的吗？”少女睫毛扑闪。
她一只手压住自己的裙摆，嫩黄的碎花面料贴着大腿弹软微腴的弧线。
“可是妈妈说的是大腿诶，真的不胖吗？”
没看过她大腿的男生可无法回答。
“松枝要不要看一看？”芋川夏实捏着裙边撩起一点。
“或者摸一摸？摸上去的感觉最直接吧？”
“没那个必要。”松枝淳看向一旁，“反正骑车又没有坏处，你想骑就骑好了。”
“松枝对女孩子的身体不感兴趣吗？”
少女失落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发出轻轻的“啪啪”声响。
“我有其他女孩子的身体可以摸。”男生白了她一眼。
“……松枝这话好渣！”芋川夏实鼓起脸颊。
松枝淳没有理会她的抱怨，而是看向外侧高处的公路。
“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芋川表白完之后才走了这么一段路，就又是直球攻击又是肉体诱惑，他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这么快？！”少女睁大眼睛，“都没五点呢！”
“坐电车回去都快一个小时了。”男生去意已决。
“那再等等！”少女把相机塞进挎包，“前面好象就是我们之前取景的公寓，我想去看看。”
她迈开脚步打算跑起来，却被男生给拉住了。
“芋川把包给我背吧。”松枝淳看向勒在她胸前的挎包带。
“你包里面装了两本摄影集，一瓶饮料和一部相机，跑起来太碍事了。”
“哦哦。”芋川夏实低头摘下帆布包。
失去了一层束缚，她胸口绷紧变形的嫩黄碎花自由地颤了颤，晃得人眼花缭乱。
几分钟后，河岸边小跑着的两人停下脚步，看向远处矗立的公寓大楼。
“就是这栋吧？”喘息着的少女侧过脸，她知道松枝的记性一向很好。
“没错。”男生从腰上的帆布包里拿出栗子牛奶递给她。
“当时拍戏的房间在那里。”松枝淳抬起手，指向公寓楼中段一个闪着光的小小窗户。
“不过公寓楼是在隅田川边，现在被两条河之间的高地挡住了，所以看不到隅田川。”
“我记得的！”喝完牛奶的芋川夏实抹了抹唇角，“我们还在河边拍了照片。”
“是的，和来栖一起拍的来着。”
“没错，和来栖小姐一起。”直起腰的少女重复了一遍。
“怪不得我那时候给你们拍照时会感觉怪怪的——原来是因为我喜欢松枝的。”
“……”望着大楼的男生转过头看她。
“松枝，我们拍张照片再走好不好？”芋川夏实拽了拽男生身上的挎包。
这一次，她要自己给自己拍跟松枝的合照。
松枝淳看了眼天边的金晖，“那拍完照就走哦？”
“恩！”少女凑了过来，从他腰间的帆布包里拿出黑色的卡片相机。
她举起相机面对自己，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点开链接画面的软件。
“唔……”
芋川夏实在河边步道上查找着拍摄的最佳位置，男生在一旁守着她，以免少女一脚踩到身后的坡上摔下去。
“……”
松枝淳看着少女小步挪动，她垂至锁骨的黑发在风中摇曳，周身的裙摆披上日落前细腻而璨烂的金光。
芋川夏实的魅力确实是特别的，就算知晓少女的好感可能是青春期的一时冲动，此刻的他还是会在心里牢牢刻印下眼前的浪漫景象。
“找到了！”芋川夏实发出小声的欣喜惊呼，她保持住相机的位置，放下手机向男生招了招手。
“松枝快过来！”
松枝淳走到她身边，少女不由分说地抵住他的肩膀。
“这样不算过分吧？”
芋川夏实忽闪的眼眸里飘着点点夕阳的光彩。
“……赶紧拍完。”男生扭了扭脖子，避开身边少女湿热的吐息。
“那我数三声再按快门，松枝记得看镜头别眨眼哦？”
“三！”
松枝淳抬起头，看向被小手握住的卡片相机。
“二！”
“一！”
纤细的食指按下快门前，芋川夏实忽然用空着的左手搂住了他的肩膀。
光洁无瑕的脸蛋在松枝淳馀光里放大，伴着河边的风声、天边将落未落的秋阳和少女甜腻炽热的体温。
一种润泽轻盈的触感落到他脸颊上，留下果冻般的湿痕。
快门声响起，记录下男生被照亮的、猝不及防的英朗眉眼。
“今天的最后一遍——”
少女的嗓音在松枝淳耳边轻轻响起，象是绵软的豆沙，含着一点青春期的羞涩。
“松枝一定要记得，我喜欢你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