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鸟的振翅声从上空飞过时，躺在皮划艇上的松枝淳睁开了眼睛。
晴朗天空下，阳光明媚了不少，不过并没有东京那种从脚底直达内心的燥热，反而让人感觉身心舒畅，懒洋洋的直想睡觉。
所以男生此刻才会躺在皮划艇上，他坐起身，随后和那只落在船沿上的乌鸦对视。
没想到这里也有乌鸦……松枝淳盯着它身上黑得五彩斑烂的羽毛。
这只小东西似乎不太怕人，男生本来想继续观察下去，然而它的尖喙向着艇身靠近时，他不得不挥起桨板把乌鸦赶走。
黑色的灵俐身影扑棱棱飞远了，松枝淳没有再躺下，而是看向少女压在自己腿上的精致脑袋。
来栖阳世依然闭着眼睛，她的呼吸均匀，睫毛随着湖上的微风轻轻颤动着，少女的粉色长发顺着男生的腿部垂下，让他感觉有些痒。
松枝淳静静注视着偶象小姐的睡颜，一片薄薄的云飘过，为船上的少年少女披上清凉的阴影。
象是什么殉情的宣言一样……男生笑了笑。
迷你的云彩飘走后，日光重新洒了下来，来栖阳世闭着的眼眸动了动。
少女睁开眼时，松枝淳已经把目光移向了对岸墨绿色的男体山。
“唔嗯……”她咕哝了两声，躺在男生的腿上转了转头。
“我们还在湖上？”来栖阳世清醒过来。
“不然呢？”他依然望着别处，声音和煦，“你划着划着又躺在我腿上，很快就睡着了。”
“看你睡得这么香，我也躺下来睡了会。”
少女坐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男生眼前肆意展示自己腰背与臀胯的美好线条。
“所以现在几点了？”
“我也不知道。”松枝淳没有刻意地去看时间，这样才能沉浸地享受环绕眼前的湖光山色。
他拿起压在腿下的小包，拿出手机，“已经过了四点了。”
“这就四点了？”来栖阳世转过身，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我们在湖上待了两个小时？”
“确实过得挺快。”男生点了点头，“明明感觉时间都没怎么动呢。”
山中不知岁月，或许就是这么度过的。
“回去吧！”少女抄起船浆，向着岸边的山峰划去。
“不是说要躺一辈子吗？”松枝淳笑着问。
偶象小姐转过身白了他一眼，“你又没同意！”
于是两人挥动桨板，皮划艇摇摇晃晃地向着岸边驶去。
划着划着，来栖阳世感觉到身边男生的腿突然抽动了一下，粘贴自己的侧臀。
“干什么？”她轻轻拍了拍作怪的小腿，“终于打算占我便宜了？”
“什么占你便宜……”松枝淳无奈地说着，感受从腿部传来的阵阵酸麻。
“你把我的腿压麻了。”
回到湖畔，少年少女推着皮划艇上岸，坐在不远处的宫村彩放下手里的鱼竿，向着两人招手。
“回来啦——”
“怎么感觉你象是根本没去玩一样？”男生走到她身边。
教练员小姐也在钓鱼，两人中间的鱼篓里有几条扑腾的身影。
“怎么可能！”彩酱拍了拍自己怀里的背包，“我可是拍了好多照片的好吗？”
“还有你们躺在船上睡觉的样子，我也拍下来了哦~”
少女的说法有些奇怪，走来的偶象小姐脸色红了一点，她拍了下宫村彩的骼膊。
“钓完没有？准备走人了。”
“晚上要不要在这边扎营试试呢？”
“下次吧。”，“我们今晚要去泡温泉呢~”
湖畔的粉色丰田再次发动，沿着来时的路告别东照宫和东武日光站，继续穿过型状扁平的城区，随后在路口左转，向着北方驶去。
一个小时后，松枝淳打开车门，眼前的街道人影寥寥，远离车站公路的建筑在阳光下呈现发旧的灰白色，给人冷清的感觉。
“今晚就住这边？”他转过身，少女们已经背上了包，站在酒店门前。
“松枝不满意？”来栖阳世微微嘟起唇，“这可是我和彩酱精心挑选的酒店，还有天然温泉呢！”
“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男生走到她们身边拿过背包，迈进有些陈旧的大门内。
“有的吃，有的睡，对我来说就够了。”
鬼怒川一带的温泉街是泡沫时代遗留下的产物，纸醉金迷的浪潮粉碎过后，这里的大片豪华酒店都失去了客源，渐渐沦为废墟。
少女们挑选的酒店叫“梦之季”，名字还挺好听，就在鬼怒川温泉站周边，这附近是日光市政府重建起来的街区，也算是有了点人气。
到达酒店时已经过了五点，顺利入住房间后，松枝淳把房卡放进口袋，敲了敲自己卧室相邻的门。
宫村彩的声音俏皮地响起，不过男生并没有开门，直到来栖阳世也喊了一声，他才推门而入——得提防彩酱的圈套，松枝淳是这么想的。
少女们正趴在各自的床上自拍，两人的腿一翘一翘地拍打着床铺，男生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看着阳台外郁郁葱葱的树木。
三人住的是一套蛮奢侈的套房，有两间卧室、休憩的客厅、阳台上还有独立的浴池。一晚的价格是两万円，虽然看不到鬼怒川，但阳台外就是河岸的山景，也算是超值了。
“所以是先吃饭还是先泡温泉？”
“先吃晚饭吧。”来栖阳世换了个姿势，盘坐在床上望着男生，“先补充好能量，再去山上泡温泉~”
酒店的晚饭是鹿肉料理，有鹿肉涮锅和烧肉饭，搭配本地的十几种时令蔬菜，三人吃得都挺满意。
泡温泉的最佳时间是饭后一到两小时，为了打发时间顺便促进消化，来栖阳世决定出门走走。
“你也要跟着一起去。”松枝淳抓住试图逃跑的少女。
“为什么？”宫村彩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吃饱了，累了，想要休息一下都不行吗？”
“吃饱了更得好好消化一下。”男生无情地瞥了她一眼，“不然待会泡温泉容易头晕恶心。”
他才不觉得彩酱是真的累了，这家伙只是又想给自己和来栖创造二人世界而已。
“好了没有？”站在门口的来栖阳世抬了抬腿，“现在出去还能赶上日落呢！”
于是三人小队在和服女性的弯腰恭送下走出酒店，站在街区中央的大路上，松枝淳看了眼身后背靠山丘的酒店。
在蕴酿着黄昏的天空下，泡沫时代便屹立在此的建筑看上去格外迟暮。
“往哪边走？”男生看向戴着墨镜的少女。
“恩……”来栖阳世看了眼手机，“先往左走吧，去看大吊桥！”
拉住慢吞吞走在身后的宫村彩，松枝淳和偶象小姐经过来时的车站，站口正面丑丑的小鬼铜象拎着粗粗的狼牙棒，看着他们走远。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头像，“松枝松枝，这里真的闹鬼吗？”
男生白了他一眼，“闹鬼的话你还住这里？”
“因为这里的酒店很便宜嘛——有松枝在，有鬼肯定也不敢跑到我们房间来。”来栖阳世笑嘻嘻地说。
“而且我看网上的图片，有许多废墟爱好者会来这里探索来着，感觉好有意思！”
松枝淳看向路旁，停止营业的老建筑确实不少。
“鬼怒川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每年夏季的丰水期，河水就会变得格外湍急，发出像恶鬼怒号一样的声音。”
“至于闹不闹鬼——这里以前可是德川家康的后花园，只有贵族和僧侣才能来泡温泉，你说会不会闹鬼？”
“那这里的牙科医院为什么这么多？”跟在两人身后的宫村彩问。
“佐佐木齿科，大桥齿科……”她念着路上医院的名字，“还有望月齿科！这是遥姐姐家里开的吗？”
男生摇了摇头，“不清楚，可能吧。”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来这里，他应该会拍下望月齿科的照片发给望月遥看一看，不过现在来栖阳世在自己身边，这种行为实在有点危险。
然而或许是想什么来什么，三人快走到河边的时候，男生的口袋里传出了一阵响亮的提示音。
拿出手机，果不其然是望月发来的视频邀请，松枝淳松开握着自家妹妹的手，他放慢脚步落在两人身后。
端起手机接通视频，望月遥板着的白淅小脸出现，少女头上带着绣球花的发饰，破坏了她刻意冷淡的眉眼。
“还没有。”少女的眸子动了动，应该是在观察视频画面里的背景，“已经在准备了，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她毫不掩饰自己查岗的意图，松枝淳温柔地笑起来，“我们刚吃完饭，正在散步呢——望月的发饰很好看啊。”
“你现在一个人？”她才不会因为男生的一句夸赞就忘了正事。
松枝淳眨了眨眼，“来栖和彩酱都在呢。”
“彩酱呢？”少女看向他身后。
“没事。”望月遥的表情柔和了一点，“你们在河边？”
“恩嗯，马上就到河边了！”可能是因为有点心虚，彩酱表现得格外热情，“我们今天住在鬼怒川这边哦，淳哥说这里的河水挺急的！”
“别告诉她位置呀！”藏在一边不说话的偶象小姐跳了出来。
手机里的少女又哼了一声，和她隔空对话，“都视频了，你以为我想查会查不出来？”
“那你过来呗！”来栖阳世对着手机吐了吐舌头，然而只有男生能看见。
望月遥没有再理会她，把注意力放回眼前散步的男生身上。
“你们晚上的住宿是怎么安排的？”
松枝淳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扶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手臂，轻轻推着她前进。
“来栖和彩酱睡双床房，我一个人睡。”
“……”望月遥没有开口，只是勉强点了点头。
三人已经抵达了吊桥边，河水奔腾的声音大了起来，手机里的少女皱起眉头。
“太吵了，我挂了。”看向跟在男生身边的宫村彩。“彩酱记得看好你哥哥，别让他掉进河里。”
她指的不是鬼怒川，而是某人心里泛滥的爱河。
“没问题！”彩酱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包在我身上。”
望月遥最后向男生挥了挥手，挂断了视频。
“呼……”松枝淳吐出口气，来栖阳世走到他身边，两人一起看着眼前的景致。
一座长长的吊桥向着对岸的山峰延伸，桥下湍急的流水冲过河中的礁石，激起大片银白的浪花，浩大的水声在耳边响彻，阳光向着对岸山峰的身后坠落，让吊桥靠近少年少女的部分一点点隐没在黑暗中。
“哇——”宫村彩下意识叹息起来，“要是走过桥就是奈落黄泉，感觉也完全不会意外。”
来栖阳世已经拉住男生的手臂，牵着他一起走上吊桥——脚下的木板随着少年少女的脚步发出哒哒的轻响，被淹没在乱流般的水声中。
偶象小姐摘下墨镜，背靠吊桥，粘贴男生的肩膀，看向走来的少女。
“彩酱来帮我们拍张合照吧！”
手机镜头的闪光灯响起的时候，松枝淳有些恍惚——他想起之前在伊豆的门胁吊桥上，和此刻不在场的少女们一起拍下汹涌的浪花。
“还要继续走吗？”他看向拍完照的少女们。
“回去吧！”来栖阳世又拉住他的手臂，“还要泡温泉呢！”
这时的松枝淳并不知道，酒店的天然温泉原来是混浴的。
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