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女朋友了。”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男生的回答，来栖阳世眨了眨眼。
“那你什么时候甩了她？”
“喂。”原本避开少女视线的松枝淳忍不住看向她。
“怎么了？”来栖阳世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任何问题，“难道你要和她谈一辈子吗？”
“不可以吗？”
“你想和她结婚？”
“抱着这个前提去谈恋爱，才算是尊重吧？”
松枝淳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这次跟少女的对话，或许真的会动摇他一直坚持的观念。
“你这样会让人家压力很大的诶。”少女摇了摇食指，“有人跟你谈恋爱时就在考虑十几年后的事，这不是很沉重吗？”
“沉重吗？”
“跟一个人相处，有可以感到无与伦比的开心的瞬间，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你还想要求这样的状态经过十几年还会出现，难道不是强人所难吗？”
“松枝，你的人生现在才多少年啊？”她认认真真地提问。
“我不想抱着及时行乐的态度去恋爱。”松枝淳又喝了口麦茶，杯里已经快见底了。
“不谈结婚就是及时行乐了吗？”来栖阳世皱起眉头，仿佛看见学生作出错误答案的老师。
“享受当下的幸福、并且期待它能延续下去——这样不好吗？”
“那跟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有什么区别？”探究欲让男生想要继续听下去。
“当然有区别啊！”少女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象是在感叹他的愚笨。
“这是一种要求更低的心态，或者说是更加卑微的心态——一旦有了要求，明明双方没有变化，人还是那个人，可心里装的东西就会变得沉甸甸起来。”
“怎么说呢”她努力思考，“比如说我面前有一道菜。”
“它很好吃，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即使它的分量很多，说不定我也能开开心心把它吃完。”
“但是这时候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跟我说：‘这么好吃，你可必须得把它吃完哦？不许浪费不许剩下哦！’”
“可我原本想的是吃饱就好啊！”
“原本是我主动想去做的事，现在却变成了不知谁交给我的任务一般，当然不会还象之前那么愉快吧？”
松枝淳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而且它时间长了会冷啊！你的胃会被逐渐填满啊！当然不可能永远像吃到第一口时感觉那么惊艳啊！”
“这种情况下，你还要抱着那种任务般的心态强迫自己把它吃完，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这是你妈教给你的？”他看向说得头头是道的少女。
“那不是啦。”来栖阳世摆了摆手，“她是那种谈恋爱全看激情的人——第一次见到人家时觉得自己一见钟情，结果第二天这种感觉消失了，她就把人家甩了。”
“我不觉得老妈那样的方式是对的，但我也不觉得松枝这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是对的。”
“一个什么都不考虑，一个考虑得太多，难道就不能折中一下吗？”
“我听松枝那天晚上唱的歌，你跟她谈的好象也不是很开心啊。”
“那也不可能一不顺利就分手啊。”松枝淳学着她的样子摆了摆手。
“那看你自己咯。”来栖阳世狡黠地眨了眨眼，“但是谈得不开心，也没必要勉强自己谈啊。”
“毕竟没了她，你身边不是一样有值得的人吗？”
少女指的当然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松枝淳喝完了最后一点麦茶，玻璃杯底和茶几碰撞，发出一声坚硬的轻响。
“就算我跟她分手了，跟你谈恋爱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们的恋情可以公开吗？”
来栖阳世原本生动的表情变得滞涩起来。
“跟学姐在一起确实有很多束缚——不能玩乐队、不能跟你合租、遵守各种各样的规矩”
“但是现在我和她一起逛街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起码在恋爱中我们是自由的。”
“跟你在一起的话，我们上街都得小心翼翼，为了防止恋情暴露，连吃饭都得订个包厢、确定服务员不会随便闯进来你才能摘下口罩。”
“想接吻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思考会不会被发现，社交账号都不能互关，我在自己的账号发表生活动态和恋爱感想还得注意不能被某些不放过任何细节的粉丝察觉。”
“我们在恋爱时都不能自由。”
“我当然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做这种选择题，但是学姐已经让我知道了，没有目标的无欲无求、跟失去自己决定目标的自由不是一回事。”
“不是你为自己的感情让步，就是我为你的梦想让步，该怎么办呢？”
松枝淳希望少女可以给他一个答案，他现在迫切需要这个东西。
来栖阳世两手撑着沙发，抬起头看向天花板。
“所以我本来不想现在跟你说这些的。”
现在的她并没有能力去保证什么，少女原本计划这份喜欢应该象一个惊喜，在男生面前砰然炸开。
“你也不知道，对吧。”松枝淳笑了笑，“就象当初说的那样，如果我们真的是恋人，说不定反而无法象现在这样合租了。”
合租和同居说到底是不同的，如果他们开始深入彼此的生活，也就多了作为恋人的要求和期待，现在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反而最适合产生美。
“而且我现在不是已经影响到了你的梦想吗？”男生继续说，“公司的规划都被你推迟了，经纪人小姐——”
“那我要怎么办呢？”来栖阳世打断了他的话，少女低下头，手掌陷进沙发里。
“恋爱又没谈成，企划也没开展，尤豫来尤豫去，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啊！”
“所以总要去选择的。”松枝淳的语气有些苦涩。
“如果错过了时间，就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我把选择的机会交给你。”少女抬起头看向他，“我原本是想这么说的。”
“跟我恋爱，或者让我接受企划，让松枝你来选会怎么选呢？”
“但是现在让你选的话只是单选题吧？”她望着松枝淳的眼睛。
当初来栖阳世第一次见到他时，男生的眼神帅气得要命，现在他的眼睛里虽然还藏着某种决意，但那种动人心魄的力量已经弱了许多了。
“恩。”松枝淳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
在文学之森给山见茉季打电话时，他就已经做过二选一了。
房间里的气氛冷了下来，少女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动作。
“那我就要忙起来了哦？以后一周想见我一次都未必有可能哦？”她故意用平常那种轻松的语气问。
“恩。”
“反正你高三也要搬出去，我们迟早也要结束合租是吧。”
来栖阳世下意识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想要喝水，却发现那是松枝淳喝完的空杯子。
“是这样没错。”男生轻轻点头。
“是你放我走的哦？”
“我更想你先实现梦想。”松枝淳看向她。
“因为那个不够自由的选择我也算是体会过了，确实不算好受。”
“与其纠结于不可见的、未知的幸福，还不如把可以确定的那部分未来掌握在手心里，起码你的事业会成功的，不是吗？”
但是这么说的话，当初又为什么向学姐屈服，把无法掌握的未来让给她的家族呢？
松枝淳不想再想了。
“那我晚上就开始收拾东西吧。”来栖阳世从沙发上站起身，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免得明天一觉醒来又开始犹尤豫豫的。”
“好。”
万事万物都是有先后顺序的，人类相信因果，这不是迷信，只是因为他们是被时间束缚的动物。
如果山见茉季的修学旅行早那么几天，她能亲眼看着松枝淳演出，那么那条“我们无法恋爱”的消息可能就不会被发出。
如果松枝淳先见到回来的山见茉季，再跟回家的来栖阳世见面，或许今晚的结果也会有所不同。
但一切已经发生，无法改变。
来栖阳世要搬出公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