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孕傻三年,但镜流这怀孕后的变化,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却愈发地让唐七叶捉摸不透,甚至时常感到脊背发凉。
尤其是在夜晚降临,准备就寝的时候。
每当唐七叶洗漱完毕后,带着一身水汽和疲惫钻进卧室,总能发现镜流早已提前躺进了被窝。
这本身没什么,孕妇嗜睡且需要更多休息。
但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她并非闭目安睡,而是侧躺着,一双在昏暗夜灯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红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眼神……
怎么说呢,不象看丈夫,倒象饿了三天的人盯着一块行走着的红烧肉,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想要拆吃入腹的灼热感,看得唐七叶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他被这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佯装镇定地掀开自己那边的被子,迅速躺下,然后僵硬地转过身,背对着她,瓮声瓮气地快速说道:
“晚安,镜流老师。”
仿佛说慢了就会被什么抓住一样。
随后身后便传来镜流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声音。
“我不困。”
唐七叶眼皮都没掀。
“好嘞,那我先睡一步。”
说着就要闭上双眼。
“不许睡。”
命令的口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从身边传来。
唐七叶无奈地侧过头,看向黑暗中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凭什么啊?”
他实在是有点困了。
镜流理直气壮的,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尽管在黑暗中这个动作看不太清,但语气里的理所当然清淅可辨。
“怀孕的师父都没睡,你一个伺候师父的小小徒弟时怎么敢先睡的?”
唐七叶被这歪理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问。
“那你想怎么样,我怀孕的好师父?”
他特意加重了“好”字。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
然后,镜流的声音带着类似于撒娇的意味响起。
“我要听故事,你给我讲故事。”
“……”
唐七叶沉默了三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尽管知道她可能看不清。
“您多大了?”
他试图用年龄唤醒她曾经的“理智”。
“如果是按照星历来说的话,一千八百多岁了。”
镜流回答得飞快,继续说道:
“要是按照身份证来说的话,二十五岁了。”
“你也知道你一千八或者二十五了啊!”
唐七叶差点没从床上弹起来。
“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还听什么睡前故事啊?乖啊,镜流老师,别闹了,咱们睡觉。”
他用哄孩子的语气做最后挣扎。
“我不管!”
镜流却铁了心,甚至开始在被窝下面有了动作。
“我就是要听,我要听我要听我要听!”
她一边重复着,一边象是小孩子耍赖般开始胡乱踢蹬着腿。
而且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几下都十分清楚地踹在了唐七叶的侧臀和大腿上,力道不大,但诱惑性极强。
唐七叶已经被逼退到了大床的边缘,再退就要掉下去了,可屁股依旧没能完全躲开这无影脚的袭击。
他心里哀嚎。
老天给你这双绝世长腿是让你用来练就绝世剑法、以及让老公欣赏羡慕的,不是让你用来在床上踹老公屁股的啊!
太可恶了!
不堪其扰的唐七叶终于深吸一口气,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隐忍。
“镜流老师。”
镜流乱踢的脚丫子瞬间停住了,正好压在他的腰侧,甚至还用脚趾好奇地勾了勾他的睡衣布料,语气里带着期待。
“干嘛?要开始讲故事了吗?”
“我再忍你,”唐七叶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五、个、月!”
等孩子生下来,看他怎么……
呃,好象也不能怎么样。
镜流在黑暗中眯眼笑了笑,即使看不清表情,唐七叶也能感觉到她那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得意劲儿。
她慢悠悠地收回脚,声音恢复了点往日的清冷,但更多的是有恃无恐。
“那你就五个月之后再发作呗。现在,我是孕妇,我情绪不稳定,你就得忍着我。”
唐七叶顿时泄了气,像只被戳破的皮球。
能咋地?
还能咋地啊!?
他只能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
而且,他很快就发现,他理解的“情绪不稳定”和镜流所实践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通常意义上的孕妇情绪不稳定,或许是莫名伤感、多愁善感、易怒哭泣。
而镜流的“情绪不稳定”,则更象是一时兴起,专门针对唐七叶的“创意折磨大赛”。
自己身体不舒服,那唐七叶也甭想舒服。
比如,某个阳光不错的下午,她正看着在阳台晒太阳舔毛的七菜呢,忽然间就转头对正在画稿的唐七叶说。
“你把七菜抱过去,我要看你抱着七菜一起跳舞。”
唐七叶握着数码笔的手一抖,一条线直接画歪到了屏幕外。
他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
“……镜流老师,你再说一遍?跳什么?和谁?”
“跳舞,和七菜。”
镜流指着瞪着大眼睛装无辜的七菜,表情认真。
“要那种转圈圈的。”
行吧,来吧。
于是,唐七叶在七菜杀猪般的嚎叫和疯狂挣扎中,硬着头皮抱着这坨沉甸甸的毛球勉强晃悠了两圈,镜流靠在沙发上,看得嘴角微扬,点评道。
“恩,比上次剑术有进步,肢体协调性好了点。”
唐七叶当时只想七菜扔她怀里——当然,只敢想想。
又比如,某天清晨,唐七叶还迷迷糊糊着呢,就被人从被窝里拎了起来。
镜流已经穿戴整齐,没有去拿她的练习剑,而是手持那根最初使用的晾衣杆,点着他的肩膀。
“乖徒儿唐七叶,出列!!”
“今日晨练,基础剑式三百次,开始!”
唐七叶看着窗外才蒙蒙亮的天色,欲哭无泪。
“师父,饶命啊……您肚子里还一个呢,咱能不能歇歇?”
镜流说得冠冕堂皇,红瞳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还是说,你连怀孕的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只能苦哈哈地拿起自己的那柄练习剑,在客厅里哼哼哈嘿地开始劈砍挑刺,而镜流就坐在沙发上,一边摸着趴在她腿上的七菜,一边时不时出声纠正。
“手腕低了。”
“下盘不稳。”
“力度不足,没吃饭吗?”——他确实还没吃早饭。
再比如,晚上泡脚时间。
镜流会把脚盆往他面前一推,然后宣布。
“今天玩石头剪刀布,输的人给赢的人洗脚。”
唐七叶刚觉得这游戏还算正常,就听她慢悠悠地补充道:“哦对了,你只能出石头。”
“凭什么?!”
唐七叶严重抗议。
“凭我情绪不稳定。”
镜流眨眨眼。
“而且我怀孕了,需要保持心情愉悦。你出别的我会不高兴。”
“……”
于是,唐七叶连续出了十把石头,自然而然地输了十把,老老实实地给她洗了十次脚,搓得小心翼翼,按摩得认认真真。
镜流则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享受着服务,偶尔还指挥一下。
“恩,对,脚底那里多按按。”
这些其实都还好。
最让唐七叶抓狂的是关于吃饭的问题。
有时,他刚辛辛苦苦照着菜谱做了一桌子她前段时间夸过好吃的菜,她看了一眼,便眉头微蹙。
“我不想吃晚饭了。”
唐七叶耐心劝。
“多少吃一点,对身体好,对孩子也好。”
“没胃口。”
她态度坚决,甚至扭过头去看窗外。
唐七叶没办法,只好自己默默收拾掉。
结果等他刚洗完碗,瘫在沙发上准备喘口气,就听到那边传来幽幽的声音。
“老公,我饿了,我要吃夜宵。”
“……?”
唐七叶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恩……上次那个酒酿圆子就不错,不要太多酒酿,小圆子要黑芝麻馅的,要煮得软糯但不能烂,糖放一点点就好……”
她报出一长串精确到克的要求。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唐七叶一边任劳任怨地满足着她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一边在心里哀叹,疯狂地吐槽。
都说一孕傻三年,但镜流老师这怀孕,傻没傻暂时看不出来,倒是把她性格里那些从未体现出来过的恶劣、孩子气以及对他独有的依赖和占有欲无限放大,变得愈发古灵精怪,难以捉摸。
什么前罗浮剑首,什么无罅飞光,那高冷腹黑的形象正在日渐崩塌,快要朝着“巨婴”方向一路狂奔了。
他一边享受着这种被她全然依赖、无理取闹也只针对自己的亲密,一边又时常感到哭笑不得,身心俱疲。
“把那个高冷腹黑的镜流老师还给我吧,你别闹我了,求求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