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前,去战友那里喝茶的唐成新便赶了过来。
唐成新现在的模样有些超出如唐七叶的预想,老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罕见的柔和。
那位平日里在文化局里不苟言笑,言谈举止间自带审阅文档般严肃气场的老干部,自从得知儿媳怀孕的消息后,眉宇间里那股经年累月刻下的严肃线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了。
他的话依然不多,但是看向镜流时眼神里的关切和偶尔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他内心的喜悦和期待。
他甚至罕见地主动问起唐七叶现在画稿的工作是否顺心,钱够不够用,还叮嘱他多分担家务,语气虽仍带着点父亲特有的威严,但底色却已是十足的温和。
唐七叶一边应着,一边在心里暗暗称奇,再次感叹镜流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带来的奇妙改变。
老两口没多逗留,主要是放心不下过来亲眼瞧瞧。
吃过徐蕾亲自下厨做的饭菜后,又细细嘱咐了一遍注意事项,看着儿媳镜流的气色确实不错,精神头也还好,唐成新这才开着车,载着徐蕾回即墨去了。
送走父母,家里彻底安静下来
镜流抱着那个从上海带回来的早柚玩偶,整个人有些慵懒地陷进客厅柔软的沙发里。
她微微侧着头,脸颊蹭着玩偶柔软的面料,神情是一种放松后的微微放空。
七菜跳上沙发,好奇地凑近了这个在家中突然出现的,占据了女主人怀抱的不速之客。
它用鼻子嗅了嗅早柚玩偶,又抬起头看看镜流,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带着明显被分走关注的小小不满。
但它似乎也模糊地知道女主人现在情况特殊,不敢象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往她怀里扑,只是伸出毛茸茸的爪子,用软软的肉垫一下下地戳着那个绿色的玩偶,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唐七叶收拾完餐桌,走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镜流抱着玩偶安静地倚靠着,阳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光,而七菜在她身边象个好奇又谨慎的小卫士。
他心下一软,走过去,轻声问道。
“累了吗,镜流老师?要不要去屋里睡一会儿?”
镜流闻声转过头,看向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点午后的懒散。
“我不困。”
她双手举起那个早柚玩偶,把它举过了头顶,仰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呆呆看着玩偶那憨态可掬的圆脸和大大的护额。
阳光通过玩偶绿色的绒毛,显得更加柔和。
虽然在怀孕之后,这种被小骗子、被公公婆婆、甚至被卷卷全方位、无死角呵护着的感觉,确实让她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被珍视的温暖。
但在她骄傲而独立的人生履历中,这种近乎“脆弱”的待遇,偶尔还是会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
她曾是执剑之人,习惯掌控、习惯强大、习惯成为保护者而非被保护者。
然而,这毕竟是她人生岁月中第一次孕育生命,无论内心曾经如何孤高冷傲,此刻都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得上她腹中那个正在悄然生长的小生命来得更重要。
这种矛盾的心情,化作了一种只有她自己能清淅感知的柔软情绪。
唐七叶看着她专注看着玩偶的样子,那双总是清冷的红瞳此刻映着玩偶绿色的身影,显得格外专注,甚至有点孩子气的天真。
他以为她只是单纯地对这个战利品爱不释手。
他看了一会儿,心里某个念头动了动,忽然开口说道。
“就叫早柚吧。”
“恩?”
镜流显然没反应过来,目光从玩偶上移开,带着些许迟疑看向他,没明白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唐七叶边说边走到沙发边,挨着镜流坐下,沙发微微下陷。
他伸出手,非常自然且轻柔地放在了镜流依旧平坦的小腹上,轻轻地抚摸着,目光温柔地落在那里。
“之前不是让我给孩子想名字吗?我是说,孩子的名字,就叫早柚吧。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正专心戳玩偶的七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或者说,它看到男主人那只手又放在了女主人的肚子上——这个它最近被隐隐告诫要小心守护的“禁区”。
它立刻放弃了玩偶,扭过头,冲着唐七叶的手腕,“嗷呜”一口就咬了上去。
当然,并没用力,更象是小猫咪表达不满和警告的轻啃,牙齿轻轻磕在皮肤上,有点痒痒的。
“嘿!你这小胖子!”
唐七叶哭笑不得,手腕一翻,轻松地把七菜捞了过来,不顾它四爪乱蹬的轻微抗议,强行把它抱进自己怀里,用手指挠着它的下巴。
“怎么着?这就先知道护着弟弟妹妹了?我碰碰都不行?”
七菜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又被挠得舒服,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半推半就地安静了下来,但一双猫眼还警剔地盯着唐七叶的另一只手,仿佛在监视它是否还会去碰不该碰的地方。
镜流看着他抱猫、训猫又忍不住撸猫的一系列动作,又回想他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孩子就叫早柚吧”,忍不住抬起眼,没什么力度地白了他一眼。
她把早柚玩偶放低了些,抱在怀里,然后身体微微倾斜,将头靠在了唐七叶的肩膀上。
这个依赖性的动作她做得越来越自然,越来越熟练了。
她的手依旧摸着玩偶毛茸茸的脑袋,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娇嗔意味。
“哪有给孩子起一个游戏角色名字的?胡闹。”
她心里其实闪过一个念头:你自己老婆的名字最初也是来自游戏呢,虽然现在户籍上写的是柳静流,但读音未变。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来,免得这家伙得意忘形,或者又引出什么她暂时不想深入讨论的话题。
唐七叶被她那一记白眼看得心里痒痒的,又听她这语气,知道她并非真的生气,反而有点乐。
他没敢直接反驳“你自己不也是”,那是自寻死路。
他只是侧过头,用脸颊蹭了蹭镜流柔软的发顶,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挺好的呀。你看,你这么喜欢这个早柚玩偶,第一眼就相中了它,说明它确实合你眼缘,足够可爱。而且早柚这个名字本身也挺好听的,很特别,又不拗口。将来我们的孩子呢,肯定也会象早柚一样可爱。就叫这个吧,就算不当大名,当个小名也挺合适的呀。”
镜流靠在他肩上,继续摸着玩偶。
喜欢吗?
其实也谈不上多么深刻的喜欢,只是在那个喧闹的、琳琅满目的场馆里,这个玩偶的绿色和憨憨的表情莫名让她觉得顺眼和放松,仅此而已。
但这确实又是她自己挑中的东西,说完全无感也是假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轻轻的,象是在纠正,又象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她其实想说的是,如果是个男孩呢,叫“早柚”会不会有点太女孩子气了?
但她没有直接说出口。
唐七叶却似乎完全没接收到她话里的潜台词,或者说,他接收到了但选择了另一种解读。
他充满期待地说:“都行呀!不管男孩也好女孩也罢,是我们的孩子都会超级可爱的!叫早柚都没问题!”
他的语气里是全然的接纳和欢喜,似乎性别问题在“这是我们的孩子”这个前提下,根本不值一提。
镜流听着他这过于乐观和草率的发言,一时有些语塞。
她发现跟他有时候确实有点难以在这个频道上完美对接。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又轻轻叹了口气,把头在他肩上埋得更深了一点,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算了。”
或许,叫早柚,也不错?
至少,很可爱。
和她挑中的这个玩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