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医院确认后,唐七叶仿佛便解锁了某种护崽的终极形态,直接把镜流当成了易碎的琉璃娃娃,恨不得将她供在神龛上,晨昏定省,半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紧张半天。
家务活是彻底不让镜流沾手了。
以前两人还有分工,现在唐七叶大包大揽,洗碗拖地晾衣服,动作甚至比镜流在时还要麻利几分,仿佛体内潜藏的家政魂被彻底唤醒。
最让镜流感到无奈的是厨房。
以往那是她的绝对领域,如今却被唐七叶强势接管。
他系着那条送给镜流当生日礼物的深灰色亚麻剑兰围裙,对照着手机菜谱和美食视频,开始捣鼓研究各种孕妇营养餐。
虽然一开始难免手忙脚乱,不是盐放多了就是火候过了,但架不住他态度极其认真,甚至拿个小本子记录“老婆大人今日口味偏好:喜酸,厌油腻”,加之之前不时受到镜流的指点,进步堪称神速。
没过几天,竟然也能象模象样地端出几道色香味还算不错的菜肴。
镜流看着他将一盘精心摆盘,甚至特意发挥他艺术家特长般雕了朵胡萝卜花的清蒸鱼放在自己面前,还有脸上那副快夸我的期待表情,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放下手里正在看的《孕产期管理》。
“唐七叶。”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红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无奈。
“我只是怀孕,不是瘫痪,这些事我自己能做。”
她甚至怀念起以前两人一起在厨房忙碌,偶尔因为相互调侃斗嘴的时光。
现在她只要一起身往厨房方向走,他就会立刻如临大敌地冲过来,把她“押”回沙发或书房。
唐七叶立刻凑过来,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眼神诚恳得近乎夸张。
“我知道我知道!师父您老人家武功高强,身体倍儿棒!但这不情况特殊嘛!书上说了,前三个月要特别注意,不能劳累!您就安心养着,让徒儿伺候着,行不?也给我个表现的机会!”
他嘴上说着不娇弱,行动上却把她护得密不透风。
镜流看着他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紧张和呵护,到嘴边的嗔怪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是关心则乱。
这种被全然珍视,被捧在手心的感觉,于她漫长而孤寂的生命而言,陌生却又让她心底某处悄然软化。
她最终只是白了他一眼,抽回手,拿起筷子,淡淡点评了一句。
“油稍微多了点。”
唐七叶立刻眉开眼笑。
“诶!收到!下次改进!师父您老人家请慢用!”
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夸奖。
于是,镜流的日常变成了——
在唐七叶紧张兮兮的注目礼下吃饭、看书,比如各种孕期指南、育儿百科,甚至还有唐七叶偷偷买回来的胎教故事书。
在阳光正好的午后于阳台或者书房进行适当的舒缓的剑术练习,但也仅限于活动筋骨的基础招式,且被严格限时,以及剪辑她的猫咪视频。
七菜似乎也察觉到了家里气氛的微妙变化,变得更加黏镜流,总是悄无声息地跳上她身边的沙发,挨着她趴下,或者在她看书时,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手。
镜流便会放下书,轻轻挠挠它的下巴,七菜便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唐七叶虽然紧张,但看镜流rua猫时神情放松愉悦,也就默许了,只是每次都会格外注意七菜的爪子是否修剪圆滑。
然而,意外总发生在不经意间。
一天下午,镜流正平躺在沙发小憩,身上盖着薄毯。
七菜大概是在家追逐某个看不见的玩具,或者只是自己发疯,一阵风似的从客厅这头窜到那头,兴奋地来回蹦跶。
突然,它一个借力蹬跳,目标直指柔软的沙发——或者说,是沙发上平躺的女主人。
那一下跳落,动作其实不算重,甚至带着它特有的轻盈,但对于现在时刻紧绷着神经的唐七叶和本就警醒的镜流来说,无异于一声惊雷。
“七菜!”
唐七叶的声音瞬间拔高,几乎是从书房冲出来的。
镜流也在那一刻倏地睁开了眼睛。
她能感觉到一个小小温热的身躯隔着薄毯落在自己小腹上,冲击力虽然不大,但那瞬间的意外和本能的担忧还是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七菜似乎也被两人剧烈的反应和自己落脚点的不同寻常吓了一跳。
它没有象往常一样踩奶或趴下,而是僵在那里,圆圆的眼睛看看有些着急正在朝这边过来的男主人,又看看睁开眼的女主人。
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声,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祸,悻悻地挪了下来,趴在沙发角落,耳朵耷拉着,一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样子。
唐七叶已经冲到沙发边,紧张地扶着镜流的肩膀。
“怎么样?撞到没有?疼不疼?有没有不舒服?”
他的手甚至不敢去碰她的肚子。
镜流深吸一口气,缓缓坐起身。
她感受了一下,确实没有疼痛或不适,刚才那一下更多的惊吓。
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目光转向角落里那只垂头丧气的小猫。
她伸出手,摸了摸七菜毛茸茸的小脑袋。
七菜抬起眼,怯怯地“咪”了一声。
镜流的手指顺着它的脑袋滑下,略带警告意味地轻轻弹了弹它湿润的小鼻子。
“这里,不行。”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红瞳认真地看着七菜的眼睛,仿佛它能听懂。
七菜象是听懂了这份警告,又或许只是感知到了女主人语气中的严肃。
它没有躲开,反而又凑近了些,低下头,用鼻子小心翼翼地或者说是好奇地蹭了蹭镜流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柔软温暖,但又好象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种它无法理解但能隐约感知到的生命气息。
它困惑地歪了歪头,发出几声轻轻的“嗷咪嗷咪”的叫声,象是在思考,又象是在表达歉意和好奇。
从那以后,七菜似乎真的记住了。
它依旧喜欢粘着镜流,但跳跃和奔跑时明显会避开她的腹部局域,更多是挨着她的手臂或腿边趴着,或者在她坐下时,轻轻跳上她旁边的位置,用一种近乎守护女主人肚子的姿态陪着她。
婆婆徐蕾更是将关心升级。
几乎每天晚上下班后,或者周末,都会大包小包地从即墨跑来儿子家。
有时是拎着刚煲好的老火靓汤,有时是新鲜的水果和据说对孕妇好的坚果,恨不得把整个超市都搬过来。
“静流啊,今天感觉怎么样?胃口好不好?有没有想吐?妈给你炖了点汤,快趁热喝点。”
“臭小子!地是这么拖的吗?边边角角都没擦到!一点不仔细!”
“这衣服怎么能用这个洗衣液?得用孕妇专用的,无香料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起初,徐蕾是真心实意想来帮忙,生怕儿子粗手粗脚照顾不好她宝贝儿媳和金孙。
然而,来了几次后,她渐渐发现……情况好象有点不对劲。
她那个以前在家基本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儿子,现在做起家务来居然是有模有样。
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锃亮,甚至连窗户玻璃都擦得透亮。
他做的饭菜,虽然比不上镜流的手艺,但也算可口,而且明显是花了心思研究过营养搭配的。
她带来的补品,往往会被唐七叶接过去,仔细询问过成分和做法后,才会适量地给镜流吃,不会盲目进补。
他手机里甚至设了好几个闹钟,提醒镜流喝水、吃叶酸、休息。
徐蕾发现自己能插上手的地方越来越少。
她想去洗碗,唐七叶说:“妈您歇着,我用洗碗机,消毒烘干一体,省事。”
她想帮忙拖地,唐七叶立刻抢过拖把:“妈您腰不好,在学校也站了一天了,别累着,我来。”
她想给镜流削个水果,唐七叶已经洗好切好摆成果盘端过来了。
更让她觉得有点多馀的是,她的存在,似乎反而让这小两口有点不自在。
比如,她正和镜流说着话,唐七叶会很自然地走过来,极其自然地把手搭在镜流肩上,或者俯身听听她的肚子,低声问一句“宝宝今天乖不乖?”。
镜流则会很自然地抬手拍拍他的脸,或者回一句“别闹”。
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和默契,是其他人根本融不进去的。
每当这种时候,徐蕾就觉得自己象个瓦数极高的电灯泡,坐在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只能尴尬地摸摸七菜的脑袋,或者假装低头看手机。
心里默默感叹——唉,儿大不中留哦……这娶了媳妇,眼里就真没娘了。
不过,看着儿子那副细心体贴,充满责任感的模样,她心里又是欣慰多于酸涩。
罢了罢了,孩子们自己过得挺好,她也就放心了。
唯一让她坚持要干预的,是关于七菜。
尤其是得知了那次跳腹事件后,虽然唐七叶描述的尽量轻描淡写,但让她更是担心。
于是某次周末,徐蕾看着七菜安分地趴在镜流脚边,忍不住又旧事重提。
“儿子啊,静流啊,我看……还是把七菜先抱我那儿去养段时间吧?这猫啊,毕竟是小动物,上次是不小心,万一再来一次……总归是不太安全。等孩子大一点了再抱回来?”
唐七叶一听就皱起了眉,第一个反对。
“妈!真的不用!七菜现在懂事多了,你看它多乖!我们都会注意的,绝对不会再有那种情况了。”
他知道镜流肯定舍不得和七菜分开,而且他相信经过那次,七菜自己也长了记性。
镜流也开口了,她弯腰摸了摸七菜的脑袋,七菜舒服地眯起眼。
“妈,谢谢您操心。我们会看好它的。它在这里,我反而觉得安心些。”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更改的意味。
徐蕾看着儿媳温和却坚定的眼神,又看看儿子那一脸坚持,以及那只似乎真的变乖了许多的猫,知道自己这提议是没法通过了。
她叹了口气,妥协道。
“行吧行吧,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一定要千万小心!定期驱虫打疫苗绝对不能少!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随时过来。”
“知道了妈,您就放心吧。”
唐七叶赶紧应承下来。
徐蕾又坐着说了会儿话,主要是些孕期注意事项的絮叨,虽然大部分唐七叶早已从书里网上学了个滚瓜烂熟,但他还是耐心听着,不时点头。
送走母亲后,唐七叶关上门,转身就对上了镜流略带戏谑的目光。
“怎么了,师父?徒儿刚才表现可还合格?”
他笑嘻嘻地凑过去,搂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颈窝撒娇。
镜流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奈道。
“过于紧张了,妈也是好心。”
“我知道老妈是好心,但我更相信我现在照顾你的能力。”
唐七叶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
“还有我们家七菜现在的懂事程度。”
他弯腰把蹭过来的七菜抱起来,举到镜流面前。
“来,七菜,给你妈保证,会一直乖乖的,对不对?”
七菜“喵”了一声,伸出带着倒刺的小舌头,舔了舔唐七叶的手指,又转头看向镜流,琥珀色的眼睛里一片澄澈。
镜流忍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
阳光通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一猫身上,暖融融的。
虽然被过度保护有些无奈,但这份被爱紧紧包裹着略显甜蜜的负担,以及身边这个小生命和猫猫带来的细微变化,让日子充满了踏实而温暖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