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浴室的水声早已停歇。
两人各自洗漱完毕,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躺到了床上。
主卧里只馀一盏光线被调到极暗的床头小灯,昏黄的光晕仅仅照亮床头柜一角,将大部分空间留给沉静的黑暗,营造出一种朦胧而私密的茧房感。
每日睡前的亲吻,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仪式。
在这样静谧的夜晚也显得格外温存。
唐七叶的唇带着牙膏的薄荷清香,轻柔地复上镜流的,带着安抚和确认的意味,短暂却深刻。
镜流闭着眼,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热和柔软,短暂地沉溺其中。
“晚安,镜流老师。”
唐七叶的声音带着睡前的慵懒沙哑,在她耳边低语。
“晚安。”
镜流低声回应,声音同样有些微哑。
互道晚安后,镜流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习惯性地翻了个身,将纤细的背脊留给了唐七叶。
黑暗中,她的身体微微蜷缩,象一只寻求安全感的猫。
一只手臂枕在头下,而另一只手,却仿佛脱离了意识的控制,悄然地复上了自己平坦而紧实的小腹。
薄薄的丝质睡衣布料下,是温热的肌肤和紧实的肌肉线条。
那里一片平静,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却成了白日里那个惊雷般念头此刻无声的锚点。
白天在书房剪辑视频时,那个毫无预兆闯入脑海的念头——关于孩子,关于她和小骗子真正的流淌着两人血脉的小生命——此刻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又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来,带着比白天更清淅的细节和更强烈的悸动。
她和小骗子之间……
除了那本尚未领到的,像征着法律认可的结婚证,以及一场或许会有的形式上的婚礼仪式。
他们能做的、不能做的……似乎都已经在彼此的生命里刻下了印记。
那些亲密的界限,早已在无数次的拥抱、亲吻和更深层次的交融中被打破、被重塑。
思绪不受控制地回溯,灼热地定格在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从市公安局回来后,身份暴露的危机暂时解除,那份劫后馀生的释然与后怕交织,最终化作了那晚燎原烈火般的情欲和彼此确认存在的强烈渴望。
那个夜晚的画面,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涌入脑海,每一个细节都清淅得纤毫毕现。
急促的喘息交织在一起,汗水濡湿了额发和相贴的肌肤,他滚烫的指尖带着近乎膜拜的力度在她身上点燃火焰。
而她,那个曾经冰冷如霜的剑首,竟也生涩却无比坚定地回应着,探索着,沉溺在那份从未体验过的被全然占有,也被全然接纳的极致亲密中。
激烈的交缠,笨拙的探索,压抑的低吟,以及最后相拥沉沉睡去时那份沉甸甸的,带着劫后馀生般狂喜的满足与安宁……每一个细节都清淅得让她心惊肉跳。
“唔……”
镜流在黑暗中发出一声极低的,带有羞耻意味的呜咽,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过于私密、过于火热的画面甩出去。
脸颊和耳根不受控制地迅速发烫,即使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她也能感觉到那份灼热蔓延开来。
她有些懊恼地咬住了下唇。
更让她心绪难平的是……自从那个彼此交付一切的疯狂夜晚之后,小骗子……竟然就再也没有碰过她。
起初,她以为是那晚太过激烈,他需要时间恢复。
后来,她觉得或许是户口问题悬而未决,他心思不在这里。
再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依旧如常地亲吻她、拥抱她,眼神里也依旧盛满爱意和欲望,可那最后一步,他却始终没有逾越。
是……自己不够吸引他了吗?
镜流下意识地收紧了复在小腹上的手。
还是……他其实并不想要?
这个念头让她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不安。
如果她主动……会不会显得她……太欲求不满了?
这个想法让她更加羞耻,耳根的热度几乎再要烧起来。
她向来习惯了掌控和被动接受,主动索求这种事……光是想想都觉得难以启齿。
她骨子里那份属于剑首的骄傲和疏离,在此刻成了最大的阻碍。
她该如何开口?
用什么样的眼神?
什么样的动作?
万一……万一被他拒绝了呢?
那场面光是想象就让她恨不得立刻消失。
她摒息凝神,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唐七叶的呼吸声均匀而悠长,带着一种陷入深度睡眠特有的轻微呼噜声。
他睡着了。
睡得很安稳。
镜流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小小的怨气。
哼,你倒是睡得安稳,害我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搅得心神不宁。
她甚至能想像出他此刻毫无知觉的睡颜,一定舒展得毫无阴霾。
她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去,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黑暗中,她面朝着唐七叶,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近到她能清淅地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温热气息。
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清淅地勾勒出他熟睡时毫无防备的侧脸轮廓。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嘴唇微微张着,发出那点轻微的鼾声。
看着他毫无知觉的睡颜,镜流心中的怨气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柔软、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会想要一个孩子吗?
一个真正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
不是七菜那样的“猫儿子”,而是一个会哭会笑、会叫他们爸爸妈妈,流淌着他们血脉的小小生命?
她忍不住得在脑海里勾勒那个模糊的影子。
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会象他多一些,还是象自己多一些?
如果是男孩,会不会也继承了他那双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
如果是女孩,会不会也有一头乌黑的长发?
小家伙会象七菜一样粘人吗?
还是会象她小时候那样,沉默寡言,带着一份早熟的疏离?
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寂静的夜里肆意奔腾。
镜流甚至能想像出唐七叶抱着一个软乎乎婴儿时,那手忙脚乱又强装镇定的样子,想像出他笨拙地给孩子换尿布、喂奶,结果弄得一团糟的场景……
这个画面让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茫然和自嘲取代。
柳静流!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猛地再次摇头,动作幅度比刚才大了些,几缕散落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扫过了唐七叶的脸颊。
睡梦中的唐七叶似乎感觉到了痒意,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抬起手在脸上挠了挠。
挠完之后,那只手并没有放回原位,而是极其自然地带着熟睡之人特有的迷糊劲儿,摸索着搭在了镜流纤细的腰肢上。
他的手臂温热而沉重,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那份重量和温度清淅地传递过来。
镜流身体轻轻动了动。
那只手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让她刚刚压下去的关于那个夜晚的灼热记忆又有复苏的迹象。
她有些无语地看着那只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又抬眼看了看唐七叶依旧沉浸在睡梦中对此一无所知的侧脸。
“哼。”
她极轻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嗔怪和无奈。
她没有立刻推开他的手。
腰上载来的那份熟悉的、带着安抚意味的重量和温度,奇异地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沉淀了一些。
她维持着这个被他半拥着的姿势,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但那个关于孩子的念头,如同生了根,并未完全消失。
它带来的不是甜蜜的憧憬,反而是一种沉甸甸的现实压力。
身份……户口……那张至关重要的身份证还没有拿到手。
没有那张纸,那张卡片,她在这个世界依旧是个黑户。
一个连自己身份都无法证明的人,如何能光明正大地去孕育一个生命?
如何能给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出身?
即使小骗子不介意,她自己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因为她的缘故,从一开始就蒙上身份不明的阴影。
这个冰冷的现实象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心中那些飘渺的幻想和刚刚升腾起的一丝暖意。
她轻轻地带着点决绝地,再次转过身去,重新背对着唐七叶。
那只搭在她腰上的手,因为她的动作滑落下来,垂在了床铺上。
身后唐七叶的呼吸依旧平稳悠长。
镜流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窗外的微光勾勒着家具模糊的轮廓。
七菜的猫窝就在床边,能听到它安稳的、细微的呼噜声。
那些关于孩子的念头,那些关于未来的设想,那些因身份问题而带来的现实阻碍,还有那个夜晚的记忆……
所有的思绪在她脑海中翻腾、碰撞,却找不到出口。
最终,一种强烈的,想要抓住点什么具体东西的冲动,压倒了所有混乱的情绪。
她动作极轻地伸出手臂,摸索着拿到了放在自己这边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她迅速将屏幕亮度调到最低,然后指尖悬停在流览器的图标上,尤豫了仅仅一秒,便点了进去。
空白的搜索框在幽暗的光线下闪铄着。
镜流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想要了解未知领域的决心,缓慢而清淅地敲下了一行字。
生孩子都有哪些注意事项。
搜索键被按下。
屏幕的光映在她沉静而专注的红瞳里,也照亮了她微微抿紧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