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的时间比预想的稍长一些。
当门铃响起,唐七叶打开门时,外面站着的是抱着猫包、一脸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心虚的花卷。
猫包里,七菜戴着那个标志性的伊丽莎白圈,侧躺在软垫上,眼神有些迷离,带着麻醉未完全消退的茫然,喉咙里发出微弱又委屈的“咪呜”声。
“可算完事了!吓死我了!”
花卷一进门就压低声音嚷嚷,象是怕惊扰到谁。
“医生说十分顺利,麻药也快醒了,就是看着蔫蔫的,怪心疼的。喏,这是开的药和注意事项。”
她把猫包轻轻放在地上,又递过来一个装着药品和单据的袋子,眼神瞟向猫包。
“那个……小七菜它没恨我吧?我走的时候它好象还没完全清醒……”
镜流已经走了过来,蹲下身,动作极其轻柔地打开猫包的门。
她没理会花卷的问话,目光全落在里面的七菜身上。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伊丽莎白圈的边缘,轻轻碰了碰七菜温热的小鼻子。
“七菜。”
镜流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柔和。
七菜迷朦的琥珀色眼睛动了动,看向镜流,似乎认出了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更清淅一点的“咪”,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依赖,但它只是动了动脑袋,并没有象往常那样立刻挣扎着要爬出来蹭她。
镜流没再说什么,只是很小心地将七菜从猫包里抱了出来。
七菜的身体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温顺地窝在她怀里,戴着耻辱圈的脑袋无精打采地搭在她手臂上,尾巴也耷拉着。
镜流能感觉到它腹部剃过毛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烫,纱布复盖下的伤口想必还在隐隐作痛。
她抱着七菜,径直走向客厅角落那个铺着厚厚软垫早已准备好的猫窝——位置特意选在了避风又温暖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将七菜放了进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它能尽量舒服地侧卧着。
花卷凑过来,看着七菜蔫蔫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它的头。
“小可怜……”
七菜却象是被惊扰了,猛地缩了一下脖子,往猫窝深处挪了挪,避开她的手,喉咙里发出一声抗拒的低哼,眼神警剔又带着点委屈地瞟了花卷一眼。
花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哭丧着脸看向唐七叶和镜流。
“完了完了!它真记仇了!它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我就知道!这锅背得实实的!”
唐七叶忍着笑,拍了拍花卷的肩膀。
“行啦花导,任务完成得很出色!大餐记着呢!它现在是伤员,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又刚挨了一刀,情绪肯定不好。等过两天恢复了,你带着它最爱的罐头来负荆请罪,保证它立马原谅你。”
镜流没参与他们的对话,她只是安静地坐在猫窝旁边的地垫上,目光专注地看着窝里的七菜。
她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隔着伊丽莎白圈,梳理着七菜颈后和耳根的毛发。
这个动作似乎让七菜感到很舒适,它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迷朦的眼睛也舒服地眯了起来,喉咙里重新发出那种虚弱但安稳的呼噜声,只是依旧不愿意挪动身体。
花卷看着镜流耐心安抚七菜的样子,又看看七菜那副本宫很虚弱现在不想理你的模样,撇撇嘴。
“好吧好吧,我先撤了,不打扰小祖宗休养。流流,有事随时叫我啊!小七菜,姐姐过两天带好吃的来看你!”
她对着猫窝做了个飞吻,又瞪了唐七叶一眼,意思是大餐别想赖,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镜流几乎没离开猫窝附近。
她严格按照医嘱的时间,用针管小心地给七菜喂了兑水的术后营养膏和一点点水。
七菜虽然没什么精神,但本能地吞咽着。
清理猫砂时,她动作放得极轻,确保不会碰到七菜的伤口。
七菜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是茫然地看看四周,舔舔伊丽莎白圈,或者换个姿势,然后继续睡去。
镜流喊它的名字,它也只是懒懒地抬抬眼皮,或者用尾巴尖极其轻微地扫一下垫子作为回应,再也没有象以前那样,一听到呼唤就欢快地飞奔过来,跳进她怀里。
唐七叶也尽量放轻动作,给镜流倒了杯水放在旁边,轻声说。
“给它点时间缓冲吧,镜流老师。毕竟刚成为了公公,身体和心理都得适应适应。你看它虽然蔫,但愿意吃愿意喝,也没排斥你摸它,这就很好了。”
镜流“恩”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七菜身上,手指一遍遍轻柔地梳理着它颈后柔软的毛发。
她看着它腹部被剃掉毛露出的粉嫩皮肤和复盖的纱布,看着它戴着那个让它行动不便的喇叭,看着它眼中那份挥之不去的虚弱和委屈……
一丝清淅的心疼,如同细小的针尖,轻轻刺在她心底。
这是她为它做的选择,为了更长远的健康和平稳。
但看着它此刻承受的痛苦和不适应,那份属于监护人的责任感,也伴随着沉甸甸的重量。
然而,镜流的性格决定了,决定一旦做出,便再无后悔的馀地。
心疼是真实的,但动摇是不存在的。
她只是更专注地履行着此刻的照料职责。
夜色渐深。
七菜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得沉了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镜流和唐七叶才轻手轻脚地去洗漱。
躺到床上时,主卧里一片静谧。
窗外城市的灯光通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七菜的猫窝就放在床边不远的地毯上,能听到它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唐七叶刚调整好姿势准备入睡,身边的镜流却忽然动了。
她翻过身,主动伸出手臂,环住了唐七叶的腰,身体也贴了过来,靠得很紧,额头几乎抵着他的肩膀。
她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气息,还有属于她的沉静味道。
唐七叶有些意外,但也立刻放松身体接纳了她的贴近,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热和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带着点寻求支撑的安静依偎。
黑暗中,镜流的声音很低,贴着他的胸口传来,带着被压抑的波动。
“身份的事,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只是单纯地陈述一个事实。
“还没有消息。”
唐七叶瞬间明白了她此刻主动贴近的原因。
七菜的手术是眼前看得见的坎,已经迈过去了。
而那个悬而未决的户口审核,才是更深层更长久牵动她心神的东西。
一个多月无声无息的等待,象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在看似平静的日常下悄然累积着分量。
七菜的委屈和虚弱,或许只是短暂地放大了她心底那份因未知而生的、深藏的紧绷感。
唐七叶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了贴镜流的额发,感受着她发丝的微凉。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安抚的笃定。
“恩,一个多月了。但是镜流老师,别急。户籍科的警官不是说了吗?法定时限是90天内。现在没有消息,恰恰是最好的消息。”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象是在无声地询问。
唐七叶继续耐心地解释,声音沉稳。
“你想啊,如果材料有大问题,或者他们不想办,是不是早就该通知我们补充材料或者直接拒绝了?现在没动静,说明什么?说明你的材料正在被认真审核,他们可能在按流程走,可能在核实担保书的内容,也可能在走内部的审批程序。越是复杂的情况,审核的时间可能就越长,但也越说明他们在重视,在按规矩办事。所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们再等等,耐心点,90天还没到呢。”
他的话语条理清淅,象一股温润的暖流,试图融化那份无形的焦虑。
他搂着镜流的手臂紧了紧,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信心。
镜流安静地听着,靠在他怀里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那份因提起身份而带来的细微紧绷感似乎消散了一些。
她没再说话,只是在他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额头蹭了蹭他的颈窝,发出一声极低的鼻音。
“恩。”
这声“恩”,带着一种被安抚后的平静,也带着对他话语的信任和接受。
房间里重新陷入静谧。
两人相拥着,能清淅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还有床边地毯上七菜安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镜流微微仰起头。
黑暗中,唐七叶能感觉到她清亮的红瞳在看着自己。
无需言语,他默契地低下头。
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自然而然地落下。
不象激情时的热烈,更象是一种无声的确认和安抚,带着彼此的气息和温度,短暂而深刻地交缠。
这是属于他们之间,每日睡前心照不宣的仪式,是锚定彼此存在的确认。
吻毕,镜流重新将头埋回他温暖的颈窝,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
唐七叶也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安稳。
“睡吧。”
唐七叶的声音轻得象耳语。
镜流没有再回应,只是在他怀里更深地依偎下去,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唐七叶感受着怀里沉静的重量和那份全然交付的信任,也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只有七菜安稳的呼吸声,如同最轻柔的夜曲。
他们相依着,沉入了安稳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