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终是放下(1 / 1)

夜色深沉,城市喧嚣的馀烬彻底冷却。

主卧里只亮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床头灯,将偌大的空间晕染出温暖的边界。

镜流穿着那身柔软的深灰色珊瑚绒睡衣,发梢还带着浴室水汽的湿润,安静地坐在宽大的双人床边。

新年残留的热闹气息如同退潮般远去,留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点空旷感的宁静。

房间里最显著的变化,是那张原本属于唐七叶的单人床垫,如今已被挪走,换上了更大尺寸的双人床垫。

次卧彻底闲置下来,成了偶尔收纳杂物或接待花卷的临时居所。

这个空间,从物理到像征意义上,都已完全归属于他们两人。

小骗子还在客厅沙发上打着他的游戏,丝毫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她漫无目的地扫过房间,最终落定在床头柜上。

那里多了一个方形的木质相框。

镜流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木质边缘,将它拿了起来。

相框里,是表哥徐凯在年初一那天给他们俩在酒店门口拍摄的照片。

红色的背景墙,巨大的福字,暖调的灯光。

照片里,唐七叶笑容璨烂,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飞扬神采,手臂自然地环着她的肩头,指尖带着点占有和保护意味地收拢。

而她,微微侧头靠向他,乌黑的长发垂落肩侧,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清淅的弧度,那双清澈的红瞳里,映着暖红的光,也映着他清淅的轮廓。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相片中自己的脸,停留在那个笑容上。

她看着照片里那个带着真实笑意的自己,眼神有些恍惚。

这样的表情,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杀戮、复仇、冰冷的巡猎之道以及魔阴身,早已将那些属于人的柔软情绪碾磨殆尽,只剩下对力量碰撞的纯粹愉悦,以及对那轮冰冷明月的偏执追逐。

照片里的自己,既熟悉,又陌生。

她将相框轻轻放回原处,木质底座与柜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嗒”声。

就在这时,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一条缝。

七菜探进毛茸茸的小脑袋,琥珀色的大眼睛在昏暗光线下象两颗发光的宝石。

它轻盈地溜进来,迈着无声的猫步,径直走到床边,仰头看着镜流,“咪”地轻唤了一声。

镜流低下头看着它,没说话,只是伸出手。

七菜立刻会意,前爪搭上床沿,后腿一蹬,灵巧地跳了上来。

它熟门熟路地走到镜流身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然后在她腿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趴下。

镜流却伸手,将它整个抱了起来。

小家伙猝不及防,小小的身体悬了空,四只粉嫩的爪子下意识地缩了缩,发出疑惑的“咪呜”声。

镜流没有象往常那样将它放下,而是用双手稳稳地架在它小小的胳肢窝下,将它整个悬空举在自己眼前。

暖黄的灯光下,她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小生命。

七菜显然已经习惯了女主人的各种揉躏,虽然悬空让它有点不自在,但并没有挣扎,只是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与她对视。

它的小脸比起刚来时,明显圆润了一大圈,脸颊鼓鼓的,带着幼猫特有的、软乎乎的奶膘。

琥珀色的眼睛在圆脸上显得更大更圆。

身体也沉甸甸的,不再是当初那个能轻易蜷缩在掌心的小毛团了。

长得真快啊。

镜流双手微微用力,将它轻轻晃了晃。

七菜的身体随之摆动,象个毛茸茸的不倒翁,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看着它这副全然信任、没心没肺的模样,镜流眼底掠过淡淡的暖意,嘴角又上扬了起来。

她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带着点亲昵意味地,碰了碰七菜那毛茸茸的小额头。

小家伙被这突如其来的碰触弄得有点痒,小鼻子皱了皱,但依旧没有躲闪,只是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鼻尖,发出一声软糯的“咪~”,算是回应。

镜流将它放下,七菜立刻在她盘坐的腿上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蜷缩起来,小小的身体紧贴着她,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呼噜声,象一个小小的发动机引擎。

温暖而真实的触感通过薄薄的睡衣传来。

镜流的手无意识地落在七菜光滑油亮的背毛上,指尖感受着那柔软皮毛下生命的温热和心跳的搏动。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七菜均匀的呼噜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遥远车声。

傍晚时分,唐七叶在客厅里对她说的那些话,此刻才真正漾开清淅的涟漪。

“剑,就是剑。”

那是她过往千年岁月最冰冷、也最真实的注脚。

是她赖以生存、也最终沉沦的基石。

然而,当她说出这些话时,心头涌起的,并非往昔那种浸透骨髓的冰冷与偏执的狂热,而是一种……遥远而模糊的,仿佛在谈论另一个人的、带着隔膜感的平静。

指尖在七菜柔软的皮毛间缓缓梳理。

真的……来这里一整年了。

这个认知如此清淅,又如此不可思议。

一年。

三百六十五个日夜。

在仙舟漫长的尺度上,不过弹指一瞬,是连时间刻度都难以精准标记的微末尘埃。

她曾经历过无数个百年、千年,那些岁月如同奔涌不息的长河,冲刷着记忆的河床,留下模糊的轮廓和难以磨灭的刻痕。

然而,那些动辄以百年计的光阴,在感知里,却仿佛被压缩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剩下力量的增长、剑术的精进、以及不断累积的、指向最终复仇的执念。

而这一年呢?

指尖的动作微微停顿。

这一年,却仿佛比她过去经历的任何一千年都要漫长,都要……厚重。

从白发如霜、七情冻结的流放者,到黑发垂肩、在这个陌生世界的一隅拥有一个家的柳静流。

从对?市井生活?一无所知,视情感为累赘的兵器,到学会烹饪一日三餐,会为一只小猫的喜怒哀乐而牵动心绪,会允许一个聒噪的凡人青年拥抱甚至亲吻的……人。

从只懂得以剑斩断一切、只追求力量巅峰的纯粹巡猎者,到如今,会为视频数据的暴涨而感到困惑、会为花卷的吵闹而无奈、会为唐七叶偶尔的幼稚而皱眉,也会在无人知晓的清晨,偷偷亲吻他熟睡额头的……存在。

时间的密度,被这?市井生活?、被这锁碎日常、被这完全复苏的七情六欲,填充得如此饱满,如此……真实。

她甚至……很久没有主动想起过那些故人了。

景元。

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目光却洞悉一切的小徒弟。

他是否还在罗浮仙舟,执掌着云骑,守护着那份她早已背弃的秩序?

他是否……还记得那个堕入魔阴、叛离联盟的故友?

饮月……或者说,丹枫。

饮月之乱的真相,龙尊的传承与痛苦,早已被历史的尘埃掩埋。

他应该已经背负着新的身份,在星海间漂泊,是否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处?

应星……那个同样在痛苦和执念中沉沦、与她纠缠不休的仇怨。

他的疯狂,他的不死不休,是否还在某个角落继续着那场没有尽头的复仇之舞?

还有……白珩。

那个永远带着爽朗笑容、如阳光般耀眼的狐人少女。

她的陨落,如同投入深海的巨石,在她心中激起的巨浪曾推动着她走向复仇的深渊。

那份痛,曾是支撑她活下去的燃料之一。

这些名字,这些面孔,这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随着被刻意冰封的七情六欲完全复苏解冻,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一个个清淅地浮现出来。

然而,伴随它们出现的,却不再是昔日那种焚烧五脏六腑的剧痛、撕裂灵魂的仇恨、或者不死不休的执念。

那些强烈的、足以扭曲心智的情感,如同被时光之手温柔地抚平,变得……淡了。

巡猎的固执,曾是她存在的唯一意义,如今却似乎被这凡俗生活的柴米油盐、被怀里这只小猫的呼噜声、被床头柜上那张合影里的笑容,悄然稀释、复盖。

剑斩星辰的执念,曾是支撑她不被魔阴彻底吞噬的支柱,如今却象一幅褪色的画卷,挂在记忆长廊的深处,依旧存在,却不再散发着灼人的光和热。

对故人的思念与愧疚,依旧存在,却不再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遥远距离感的缅怀。

这种淡化,并非遗忘。

她清淅地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场战斗,每一次失去,每一滴血泪。

只是,它们带来的情感冲击,不再能轻易撼动她此刻扎根于此的根基。

镜流低下头,看着安静趴伏在自己腿上的七菜。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主人长久的沉默和指尖的停顿,仰起小脑袋,用湿润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手腕,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带着纯粹的依恋和询问。

“咪?”

镜流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它粉嫩的小鼻子。

七菜立刻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尖,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她愣愣地出着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七菜毛茸茸的耳朵。

一年的时间,重塑了她对时间的感知。

一年的烟火,冲淡了千年的执念。

一年的陪伴,让她习惯了温暖,也学会了……允许温暖靠近。

那些属于镜流的、冰冷而沉重的过往,并未消失。

它们如同深海之下的冰山,依旧是她灵魂的基底,是她力量的源泉,是她无法抹去的烙印。

但在这片名为柳静流的新生陆地上,复盖了新的土壤,生长出了新的草木,凄息着新的生命。

她的剑道,她的过往,是深埋的根。

而此刻的生活,是枝头新发的叶。

腿上的七菜似乎觉得趴得够久了,换了个姿势,将毛茸茸的小脑袋搁在她的掌心,发出更加响亮的呼噜声,象是在催促她继续抚摸。

镜流收回飘远的思绪,目光重新落回掌心那颗温暖的小脑袋上。

指尖重新开始有节奏地梳理着它颈后柔软的毛发。

窗外,城市的灯火在深夜里无声流淌,如同星河倒悬。

主卧里,一人一猫,在暖黄的灯光下,共享着这份喧嚣散尽后的宁静。

那些翻涌而起的故人名姓、千年执念,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后又缓缓归于平静,沉入记忆的深处。

唯有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和细小的呼噜声,是此刻最真实的存在。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上柔软的床头。

闭上眼睛,感受着腿上那团温暖的重量,和这间属于他们两人的房间里,弥漫着的、安宁的气息。

一年了。

就这样,继续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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