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刻舟求剑(1 / 1)

的士在夜色中滑行,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牌在镜流沉静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她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铺开一片阴影,仿佛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身旁唐七叶小心翼翼的试探。

唐七叶的手依旧复在她微凉的手背上,那点温热的触感象是悬在冰面上的浮萍,不敢用力,也不敢撤离。

镜流没有回应,也没有挣脱,这种无声的默许反而让唐七叶心头更沉。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包间里那些无形的暗流、梁秋萦复杂的目光、并没有随着离开双合园而消散,反而沉淀下来,凝成了镜流周身那层比平时更厚重的清冷壁垒。

的士在小区门口停下。

镜流率先推门落车,夜风卷起她大衣的下摆,身影在路灯下拉得笔直而孤峭。

唐七叶付了钱,快步跟上。

两人沉默地刷卡进单元门,乘电梯上楼,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空气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

唐七叶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看到镜流毫无波澜的侧脸,又咽了回去。

钥匙转动,家门打开。

暖意和熟悉的、混合着猫粮与草木香气的家的味道瞬间包裹上来。

一直趴在猫爬架上打盹的七菜听到动静,“咪呜”一声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镜流脚边,亲昵地用脑袋蹭她的裤脚。

镜流在玄关脱下大衣挂好,换上拖鞋,动作依旧有条不紊。

她没有看唐七叶,径直走向客厅角落的猫粮桶。

拧开盖子,舀粮,倒入七菜的小碗,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七菜立刻围着食碗打转,小尾巴高高翘起,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镜流蹲下身,手指轻轻揉了揉七菜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家伙舒服地眯起眼,蹭了蹭她的手心。

这短暂的、与毛茸茸小家伙的交互,似乎稍稍驱散了她身上那股无形的低气压。

然而,当她站起身,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房半开的门缝,看到角落里那个斜倚在墙边的黑色吉他包轮廓时,那刚刚柔和了一瞬的眼神又迅速沉静下去,恢复成深不见底的潭水。

她没有停留,转身走向卫浴间。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关上,很快里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唐七叶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卫浴紧闭的门,又看看书房里那把该死的吉他,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他烦躁地捋了捋头发,走到书房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把有些落了灰的旧吉他安静地躺在角落。

唐七叶走过去,蹲下身,拉开了结他包的拉链。

原木色的琴身露了出来,琴弦有些松弛,拨片散落在旁边。

他伸出手指,无意识地拨动了一下琴弦。

“铮……”

一声低沉喑哑的弦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荡开,带着一种陈旧的、不合时宜的回响。

这声音象一根针,刺破了唐七叶心头的烦躁,只剩下无尽的懊恼和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冲动。

他盯着吉他,眼神复杂。

扔了?似乎是最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仿佛只要它不存在了,那段过去和今天梁秋萦带来的波澜以及镜流此刻的沉默疏离,就都能烟消云散。

水声停了。

卫浴的门打开,带着温热湿润的水汽。

镜流穿着她那身柔软的珊瑚绒睡衣走出来,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后,发梢还在滴水,将肩头的布料洇湿了一小片。

她的脸颊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但眼神依旧清冷平静。

唐七叶下意识地从书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那块擦琴布,习惯性地想去拿吹风机。

“镜流老师,我给你吹……”

“不用。”

镜流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她甚至没有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凉的、带着沐浴露清香的微风,走进了次卧。

唐七叶的手僵在半空,擦琴布软软地垂下来。

他站在客厅里,听着次卧里隐约传来吹风机低沉的嗡鸣声,心里象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闷又疼。

吹风机的声音持续了十来分钟,然后停了。

过了一会儿,镜流走了出来,头发已经吹干,蓬松柔顺地披着。

她走到客厅,在沙发的一角坐下,没有开电视,也没有拿平板,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茶几上某个虚无的点,似乎在……发呆。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沉静的侧影,也照亮了她眼底深处那如同薄雾般的迷茫。

七菜吃饱了,跳上沙发,蜷缩在镜流腿边,用尾巴尖轻轻扫着她的手臂。

镜流的手无意识地落在七菜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它的毛发,动作轻柔,思绪却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唐七叶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得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大步走进书房。

再出来时,他手里已经拎着那把吉他,黑色硬壳的吉他包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走到沙发前,站在镜流面前,将吉他往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七菜被惊动,警剔地抬起头。

“镜流老师,”唐七叶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甚至有些赌气的意味,“我现在就去把它给扔了,扔远点,眼不见为净!”

他说着,弯腰就要去提吉他包的提手。

“不用。”

镜流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象一道无形的绳索,瞬间捆住了唐七叶的动作。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镜流的目光终于从虚无中聚焦,落在了他脸上,那双红瞳清澈见底,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剖析的冷静。

“你放心,我没吃醋。”

她清淅地吐出这一句话,语气平淡得象在说今天的天气。

唐七叶彻底懵了。

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手还搭在吉他包提手上,困惑地看着镜流。

“没…没吃醋?”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充满了困惑,“那…那镜流老师你…?”

她这副样子,比生气更让他心慌。

镜流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从唐七叶困惑的脸,移到他身后的虚空,仿佛在穿透墙壁,看到了刚才饭局上那个明艳的身影。

“她还喜欢你。”

镜流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额……”

唐七叶直起身,下意识地反驳,语气带着无奈和急于撇清。

“这都过去好几年了,人家现在事业有成,眼界也高,怎么可能还惦记着大学时那点事儿?你别乱想啦,她今天就是…就是老同学见面寒喧一下…”

他的声音在镜流平静的注视下,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嘟囔。

“没有。”

镜流再次打断他,语气笃定。

她微微侧过头,红瞳直视着唐七叶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看到最深处。

“我看得出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洞察力,剖开了梁秋萦那得体笑容下极力掩饰复杂而真实的心绪。

“她的眼神……骗不了人。她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的不一样。”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了些,“带着……遗撼。”

唐七叶被她看得有些狼狈,被她话语里的笃定堵得哑口无言。

他当然也感觉到了梁秋萦目光里的复杂,但他选择不去深想,也本能地不愿在镜流面前承认。

他在镜流身边坐下,沙发微微下陷。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低落的、带着自我怀疑的气息,这比吃醋更让他感到不安。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复在她放在膝盖的手上。

这一次,镜流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并没有象在的士上那样完全默许,也没有抽离,只是任由他握着,传递着一种无言的疲惫。

“镜流老师,”唐七叶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小心翼翼的探究,“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

他直觉镜流的情绪远不止是因为这位前女友的出现那么简单,而是更深的东西在她心底翻涌。

镜流沉默了很久。

久到唐七叶以为她不会回答。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他的手掌温热,带着薄茧,复盖在她微凉的手背上。

七菜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不再甩尾巴,安静地趴着。

“我……”

镜流终于开口,声音轻得象一片羽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打乱了你的生活。”

唐七叶一愣,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方向。

“打乱?怎么会……”

镜流没有看他,目光依旧低垂,仿佛在对着自己的膝盖说话,又象是在梳理内心纷乱的思绪。

“如果我没出现,没有遇见你,没有和你……这样在一起。”

她似乎斟酌了一下谈恋爱这个词。

“说不定……你们现在还在一起。或者,会重新在一起。”

她艰难地说出这个假设,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可能性,而非带着醋意的揣测。

“我的出现,对她,对你……都乱了。这不公平。”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

这不仅仅是关于梁秋萦,更是关于她自身存在的意义——一个来自异世来自一个本该不存在的虚拟世界,强硬地插入了一段既定的因果,改变了原本可能存在的轨迹。

这份改变带来的,除了她此刻拥有的温暖,是否也伴随着对他人的剥夺和错乱?

这份拥有,是否本身就创建在他人的遗撼之上?

这份深埋于心底、属于镜流而非柳静流的隐忧,在梁秋萦那带着遗撼的目光催化下,终于破土而出。

唐七叶的心象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终于明白了镜流沉默下汹涌的暗流。

这哪里是吃醋?

这分明是一个习惯了孤独、习惯了杀戮、习惯了没有未来的灵魂,在拥有了真实的羁拌后,对自身存在的价值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和不安!

她将自己的存在视为了一种打乱,一种对他人不公平的破坏!

这份源于她独特经历的、深刻到近乎自毁的认知偏差,远比简单的吃醋更让他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急着反驳。

他侧过身,伸出手臂,不再只是复盖她的手,而是轻轻却坚定地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镜流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这一次,她没有抗拒,也没有象在车上那样无动于衷。

她的身体微微放松,带着一种疲惫的顺从,任由他将她的头轻轻按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能感觉到她发丝间残留的洗发水清香,也能感觉到她肩膀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轻颤。

唐七叶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在她耳边响起。

“镜流老师,看着我。”

镜流靠在他肩上,没有动。

唐七叶也不勉强,只是收紧了一下手臂,让她更贴近自己温暖的胸膛,继续说。

“在恋爱的事情上呢,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因为这不是一场交易,也不是一场竞赛,非要去算清楚谁先来后到,谁亏欠了谁。感情是流动的,是有变化的。”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似乎放轻了一些,在认真听。

“我确实是先遇到了学姐,这没错。但先遇见,从来就不代表一定要在一起,更不代表永远都会在一起。就象……就象我们第一次在便利店遇见,可那时候,我们也只是陌生人,对吧?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是在后来的相处中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他顿了顿,感受着镜流的体温,组织着语言。

“我和学姐那段感情,是存在过的,这点我不否认。但那也只是……是在对的时间,把两个当时觉得对、但其实并不真正合适的人,放在了一起。就象……两片型状不同的拼图,硬凑在一起,看起来好象能卡住,但其实缝隙很大,硌得慌。我们当时都太年轻,太自我。她受不了我的敏感,受不了我的幼稚,觉得我不够成熟稳重,给不了她想要的清淅未来;我也受不了她有时那种……怎么说呢,高高在上的评判和骨子里的不在意。我们都不够包容对方,也不够了解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所以分开是必然的,分手那次大吵,只是把早就存在的裂痕彻底撕开了。”

唐七叶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时过境迁的坦诚,没有怨怼,也没有美化。

“如今再去怀念过去,或者假设什么如果怎么样,有意义吗?”

他轻轻摇头,镜流的发丝蹭着他的颈窝,有些痒。

“这就跟……故地重游一样,是刻舟求剑。水早就流走了,船也早就开远了,你在船边刻下的记号,永远也找不回当初掉下去的那把剑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无论是我和她之间,还是那段属于过去的感情。”

他的语气变得柔和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在我看来,能真正在一起的两个人,应该是能相互包容,相互体谅,愿意为对方改变,也愿意接纳对方全部的人。就象……你包容我一开始的笨手笨脚,教我剑法锻炼身体,我学着照顾你的习惯,学着理解你那些……嗯,独特的想法和反应。”

他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带着点无奈又温暖的意味。

“虽然我们现在做得可能还不够完美,还经常惹你生气,”他意有所指地顿了一下,“但我现在的变化,不就是在和你的日常相处中,被你一点一点带起来的吗?你也一样,你一点一滴的变化和改变,不是也因为有我在吗,这才叫……真正的包容。”

他感觉到怀里的镜流身体似乎更软了一些,靠得也更实了。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后疲惫的猫。

“所以,镜流老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承诺般的郑重,“没有什么打乱不打乱的。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不是错误,不是打扰,对我来说是……最不可思议也最珍贵的礼物。我们的交往,从来就是双向的。这需要你的投入,也需要我的经营。就象我们一起养七菜,一起经营这个家,一起面对外面的事情……这一切,都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选择,共同努力的结果。”

客厅里一片寂静。

只有七菜轻微的喘气声,和两人交错的、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落地灯的光线柔和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在地毯上投下长长的、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唐七叶的话,象一泓温暖的泉水,缓慢而坚定地渗透进镜流心底那片因不安和自我怀疑而冻结的角落。

那些关于公平、打乱、他人遗撼的沉重念头,在他平实而有力的剖析和坦诚面前,开始一点点松动、融化。

他说得对。

感情从来都不是刻舟求剑。

她的存在也不是错误。

他们的现在,是两个人共同的选择和经营。

梁秋萦的遗撼,那是属于梁秋萦的过去。

而她和唐七叶的现在与未来,只属于他们自己。

心底那沉甸甸的、冰冷的块垒,似乎被这股暖流冲刷着,渐渐消融。

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身体的重量完全交付给身后这个温暖的怀抱。

一种久违的、踏实的平静感,取代了之前的迷茫和不安。

她明白,她已经彻底的赖上了唐七叶,再也分不开了。

镜流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静静地靠着他,感受着他胸膛平稳的起伏,听着他有力而令人心安的心跳。

那些翻涌的情绪渐渐沉淀,心湖重归澄澈。

许久,她轻轻动了一下,离开了唐七叶的肩膀,坐直了身体。

她没有看他,只是微微低着头,几缕发丝滑落颊边,遮住了她小半张脸。

“……嗯。”

一声极轻的、带着尘埃落定般平静的回应,从她唇间溢出。

象是一声叹息,又象是一颗石子终于沉入水底。

唐七叶看着她终于放松下来的侧影,心头那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

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看来,这关算是……过了?

哄成功了?

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身体也放松地往后靠进沙发里,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安抚一下——

“有人和我说过,”镜流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平静无波,甚至比刚才那声“恩”更显得毫无波澜,却象一道无声的惊雷,精准地劈在唐七叶刚放松下来的神经上。

“说是那学姐长啥样早忘了!说是连名字都记不清了!还说骗我是小狗。”

她缓缓转过头,清澈的红瞳精准地锁定了唐七叶瞬间僵硬的脸。

那双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清淅地映出他此刻猝不及防、瞳孔地震的模样,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得逞般的轻快?

“那么。”

镜流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声音却带着一种冰泉撞击玉石般的清冷质感,一字一顿地砸在唐七叶的心尖上。

“唐、小、狗?”

空气瞬间凝固了。

唐七叶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三个大字在疯狂刷屏——完!蛋!了!

他千算万算,哄好了梁秋萦带来的不安,安抚了她对自身存在的怀疑,却万万没想到,最大的坑在这里等着他!

那把旧吉他的阴影没散,它直接化身成了回旋镖,精准地、致命地扎了回来!

镜流老师……她不是忘了!

她是搁这等着秋后算帐呢!

用他最信誓旦旦的保证,给予他致命一击!

唐七叶此刻只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他看着镜流那双平静得近乎“核善”的红瞳,求生欲瞬间爆棚!

“我……我……”

他舌头打结,语无伦次,试图辩解。

“我那是……那是……战略性修辞!对!修辞手法!为了表达我的决心!镜流老师你听我解释!那名字我真……真记得不是特别清……呃不是!是……”

他越说越乱,在镜流那穿透性极强的目光注视下,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又可笑。

镜流没有立刻反驳他混乱的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红瞳里那丝轻快似乎更明显了一点。

她慢慢地、优雅地抬起了右手,食指微曲。

唐七叶看着她抬起的、蓄势待发的手指,头皮瞬间发麻!

他已经猜到这个动作要干嘛了!

这是镜流老师要弹他脑门的前奏!

“镜流老师!手下留情!我错了!我真错了!”

唐七叶哀嚎一声,下意识地就想抱头鼠窜。

然而,镜流的动作比他更快。

就在唐七叶缩脖子的瞬间,那微曲的、带着凉意的食指,已经快如闪电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精准,“嘣”的一声,结结实实地弹在了他的额头上!

“嗷——!”

一声短促的痛呼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伴随着七菜被惊得“咪嗷”跳开的动静。

唐七叶捂着瞬间红了一小块的额头,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镜流老师……竟然一点儿都没留情!

他揉着发疼的额头,看着镜流那双终于不再掩饰捉狭的红瞳,又气又无奈,更多的是一种认栽的憋闷。

他放下手,揉着那块红印,闷闷地嘟囔。

“……行吧,我认了!小狗就小狗!反正那都是过去式了!前女友嘛,都过去了!”

他语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诚,试图强调重点。

“重点是我现在!镜流老师,我现在心里眼里只有……”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镜流突然倾身靠了过来。

她的动作迅捷而无声,带着一种优雅和压迫感。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呼吸可闻。

唐七叶甚至能清淅地看到她红瞳深处那抹不再掩饰的、如同寒冰淬火般的锐利光芒,以及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勾勒出的、一丝近乎危险的弧度。

她冰凉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精准地捏住了唐七叶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掌控感。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钉在他的眼睛里。

“你亲过我,我也亲过你了。”

镜流的声音压得很低,清冷依旧,却象带着冰碴的溪水流过,每一个字都清淅地敲打在唐七叶的耳膜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和……赤裸裸的威胁。

唐七叶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下巴被她微凉的手指捏着,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迎视着她近在咫尺、极具压迫力的红瞳。

镜流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那点捉狭彻底被一种冰冷而极具占有欲的锋芒取代。

她的声音更低,更缓,却也更清淅,每一个字都象淬了毒的冰针。

“也摸过我肚子了。”

她顿了顿,红瞳里的光芒危险地闪铄了一下,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分。

“唐七叶,如果你敢让我变成前女友……”

她凑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唐七叶的嘴唇,但那话语却冰冷刺骨。

“……那你只有死了。”

最后六个字,轻飘飘的,甚至没有加重语气,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和笃定。

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陈述一个必然发生的事实。

就象在说,天黑了,该开灯了。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七菜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冰冷肃杀的气氛,缩在沙发角落,琥珀色的大眼睛警剔地瞪着这边,不敢再发出一点咕噜声。

唐七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着镜流近在咫尺的、美丽却如同修罗般的脸庞,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下巴上那不容置疑的力道,听着那如同最终审判般的冰冷宣告,后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薄薄的卫衣。

他知道镜流不是开玩笑。

这种肃杀的感觉与第一次遇到她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她那双红瞳里没有丝毫戏谑,只有纯粹的、属于剑首的杀伐决断。

她是在极其认真地陈述一个后果——一个他绝对承受不起的后果。

“咕咚……”

唐七叶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不……不敢!绝对不敢!”

他几乎是立刻、无比清淅地、斩钉截铁地回应,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语气却异常坚决,带着一种指天誓日的虔诚。

镜流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力道微微松了一瞬。

她红瞳里的冰冷杀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被一种深沉的、如同旋涡般的占有欲所取代。

那锐利的锋芒收敛,化作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审视,在他脸上来回逡巡,似乎在判断他话语里的真诚度。

几秒钟的沉默,对唐七叶来说漫长得象一个世纪。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终于,镜流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

那冰冷的触感消失,唐七叶如蒙大赦,下意识地就想大口喘气,但又生生憋住,生怕再惹她不快。

镜流坐直了身体,重新靠回沙发里。

她脸上那抹危险的弧度也消失了,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平静,仿佛刚才那番杀气腾腾的威胁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底深处尚未完全散去的幽光,昭示着她此刻的心情——宣告主权后的满足,以及对某种所有权的绝对掌控。

她没再看唐七叶,目光转向了蜷在角落、依旧警剔的七菜,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

“七菜,过来。”

七菜尤豫了一下,琥珀色的大眼睛在镜流和惊魂未定的唐七叶之间转了转,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女主人的召唤,小心翼翼地迈着小步子,重新蹭回镜流腿边。

镜流伸出手,指尖轻轻挠着七菜的下巴。

小家伙立刻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重新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咕噜声。

客厅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随着这细微的咕噜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消散。

唐七叶僵在原地,看着镜流平静撸猫的侧影,又看看地上那把安然无恙但差点害死他的旧吉他,再摸摸自己还隐隐作痛的额头和被捏过的下巴,最后长长地、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但他心里那块悬着的巨石,伴随着镜流那句过来和七菜的咕噜声,终于轰然落地。

活着……真好啊。

他认命般地、带着劫后馀生的庆幸和一丝甘之如饴的无奈,也靠回沙发里。

目光落在镜流专注撸猫的侧脸上,暖黄的灯光柔和了她清冷的轮廓。

那把吉他安静地躺在角落的地毯上,仿佛真的只是一段被彻底翻篇、不再具有任何威胁的过去。

他悄悄伸出手,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再次复盖在镜流放在七菜背上的那只手旁边。

这一次,镜流的手指没有蜷缩,也没有移开,只是任由他的手轻轻贴着。

唐七叶的心,也终于跟着七菜的咕噜声,缓缓地、安稳地落回了实处。

他知道,这场由一把旧吉他引发的、夹杂着前任阴影和自我存在怀疑的风暴,终于,彻底平息了。

代价是……额头上的一记弹指,下巴上残留的微凉触感,以及一个刻骨铭心的死亡警告。

嗯,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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