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叶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搔着七菜的下巴。
小家伙舒服得眯起琥珀色的眼睛,喉咙里发出细小而满足的咕噜声,四脚朝天地袒露着灰白色的小肚皮,一副被完全拿捏的模样。
客厅另一头,镜流正专注地对着计算机屏幕。
键盘发出清脆利落的敲击声,鼠标滚轮不时滚动。
她已经注册好了新的账号,此刻正将之前精心剪辑的七菜小筑视频,一个个上载到那个用户量庞大的短视频平台——某音。
屏幕的光映在她沉静的脸上,红瞳里是打磨新剑般的专注。
就在这时,唐七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楷哥”。
唐七叶伸手捞过手机,拇指划过接听键
“喂,楷哥?”
声音还带着点午后的慵懒。
“喂,叶哥,在家呢?”
电话那头传来张同楷爽朗的声音。
“刚从即墨回来不久呢,咋啦?”
唐七叶调整了下坐姿,七菜不满地“咪呜”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张同楷爽朗又带着点调侃的声音。
“没咋没咋!没啥大事儿,这不刷视频嘛,看到个萌死人的猫片儿,点进去一看账号,嘿!好家伙,绑定的手机号挺眼熟啊!一查通讯录,可不就是你小子的小号嘛!老实交代,啥时候偷偷摸摸养猫了?这拍得还真那么像回事儿。”
唐七叶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计算机前的镜流,镜流似乎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虽然没有回头,但肩膀的线条似乎细微地绷紧了些。
“啊?哦哦!”
唐七叶连忙应声,带着点被戳破的讪笑。
“这都被你给发现啦,对对对,是养了只猫,简州猫,刚养没多久的小家伙。视频……咳,是静流拍的剪的,她最近在学这个。”
他特意点明了镜流的功劳。
“柳妹子还会这手?厉害啊!”
张同楷的语气带着真诚的赞叹,随即话锋一转。
“哎,叶哥,你家方便不?方便的话,我和潼哥过去找你聚聚呗?这都中秋小尾巴了,兄弟们正好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你那新家都搬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没去踩过点呢!”
唐七叶的目光再次投向镜流。
镜流已经恢复了操作,只是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他略一沉吟,想到张同楷和王潼都是老熟人,而且他们俩之前都对镜流身份上的问题帮了不少忙——虽然目前还都未奏效。
况且家里有客人来,或许也能让镜流从早上的不愉快和刚才的思虑中转移下注意力。
“方便!有啥不方便的!”唐七叶爽快答应,“你们来吧!正好,潼哥来过几次知道路,让他给你看着点。楷哥你开车拉着他过来哈!”
“得嘞!没问题!等着啊,我收拾下就去找他出发!”
张同楷那边声音欢快,很快挂了电话。
唐七叶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到计算机桌旁,身体微微前倾,手撑着桌沿,看着镜流的侧脸。
“镜流老师,刚刚楷哥打电话来,他和潼哥想来咱们家聚聚,一起吃个饭,我答应了。他们俩你也都见过的。”
镜流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半秒,然后才轻轻敲下回车键,完成了最后一个视频的上载。
她缓缓转过身,红瞳看向唐七叶,眼神平静,但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情绪。
这个她和唐七叶的小小天地,知道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驻足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恩,我听见了。”
她轻轻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接受了他的安排。
她关闭了计算机流览器页面,但没有关主机。
站起身,动作利落。
“那我去买菜。”
她言简意赅地说,径直走向玄关处挂着的薄外套。
“好,辛苦镜流老师了!”
唐七叶立刻接口,语气带着点讨好的亲昵。
“买点他们爱吃的,楷哥口味重点,潼哥……嗯,他啥都行,不挑。钱不够的话跟我说。”
镜流没回头,只是“恩”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她穿上外套,换好鞋,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秋日下午的阳光带着暖意,小区里节日的气氛还未完全散去。
物业的张姨和王姐正指挥着几个穿着社区服务的师傅,小心翼翼地撤下挂在小区树木和路灯上的中秋花灯和装饰彩带。
梯子上的胡师傅一边拆着灯笼,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从单元门里走出来的镜流。
镜流目不斜视地走向小区门口,却在路过张姨和王姐时,脚步自然地放缓,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地打了个招呼。
“张姨好,王姐好。”
“哎哟,是小柳啊!”张姨正扶着梯子,闻声立刻转过头,脸上绽开热情的笑容。
“这是干嘛去呀?上午不是看你俩刚回来嘛?”
王姐也笑着看过来。
“恩,回来了。”镜流点点头,“家里等会儿有客人来,去买点菜。”她的回答简洁直接。
“哦哦,来客人好呀,热闹!”张姨笑眯眯地说,“快去吧快去吧,别眈误了做饭!今天菜市场这个点,新鲜菜可能不多了。”
“好,谢谢张姨。”
镜流再次颔首,脚步加快了些,朝着小区外的菜市场方向走去。
梯子上的胡师傅看着镜流走远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张姐,这姑娘谁啊?看着挺面生的,不象咱小区常见的。”
张姨收回目光,带着点与有荣焉的笑意。
“3栋小唐家的,我们都喊她小柳。人可好了,长得漂亮不说,又安静又勤快,和小唐两个孩子好着呢,般配!”
胡师傅“哦”了一声,点点头,继续拆他的灯笼,心里却对这个气质出尘、被张姨夸上天的姑娘留下了印象。
镜流走进略显嘈杂的菜市场,下午的人流比早上稀疏了些,但各个摊位的老板们依旧精神饱满地招呼着。
她目标明确,脚步不停,直接走向常去的几个摊位。
水产区。
冰桶里,新鲜的基围虾安静的排列摆放着。
镜流停下脚步,默默扫视着。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认识她,立刻热情招呼。
“小柳妹子来啦!今天的虾好!刚下来的,来点?清蒸白灼都鲜甜!”
镜流点点头,“恩,要一斤半吧。”
小骗子爱吃虾,他还说张同楷口味重,那可以做油焖。
她看着摊主利落地码虾、称重、装袋。
猪肉摊。
摊主是个嗓门洪亮的大婶,也已经很熟了。
“柳妹妹买菜啊!看看这肋排吧?新鲜着呢!早上刚杀的猪!”大婶挥舞着砍刀。
“恩,婶子,要一斤肋排。”镜流说,又补充,“再要一块后腿肉,瘦点的。”
肋排可以做糖醋,后腿肉切片炒菜用。
她看着大婶麻利地剁排骨,刀落在案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
蔬菜摊。
镜流在一个菜品种类丰富的摊位前停下。
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伯,只是把菜摆得整整齐齐。
她目光扫过。
拿起一根翠绿的莴笋,手指捏了捏根部,确认鲜嫩。“一根。”
挑了几个表皮光滑、大小均匀的土豆。“四个。”
拿起一把嫩生生的小油菜。“一把。”
看到新鲜的香菇,菌盖厚实。“半斤。”
又拿了一颗饱满的洋葱,几根青翠的蒜苗。
老伯默默称重,算钱,装袋。
镜流付钱,接过沉甸甸的袋子。
调料摊。
她走到角落的调料铺,买了块老姜,几头蒜,一小袋干辣椒,还有一小瓶质量不错的蚝油。
手里提着的袋子越来越多,沉甸甸的。
镜流步伐依旧沉稳,只是偶尔会调整一下手指勾住塑料袋的位置,避免勒得太疼。
她走过熟食区,卤味的香气飘过来,想了想,又拐过去切了半只酱香浓郁的烧鸡。
走出菜市场时,夕阳的馀晖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两手都提满了东西,装着活虾的袋子还在轻微地动着。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站在菜市场门口,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微微仰头,吸了一口带着食物气息和淡淡秋凉的空气。
然后,她转身,步伐坚定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心里盘算着,虾已经死了需要尽快处理,排骨可以先焯水,蔬菜要洗切…时间有点紧,但应该来得及。
当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小区门口时,张姨和王姐那边的灯饰已经撤得差不多了。
胡师傅正从梯子上下来,看到镜流手里满满的收获,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镜流依旧是对张姨王姐微微颔首示意,脚步不停地走进了单元门。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塑料袋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走到家门口,她放下右手的袋子,腾出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她知道,门后是她要回去的地方,是她的家,很快,那里会多出熟悉的朋友的声音,会变得更加热闹。
她提着东西,走了进去,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门内,唐七叶正蹲在客厅地板上,拿着一个羽毛逗猫棒,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七菜。
次卧的门已经被他提前关了起来,只留着主卧和书房门敞开。
小家伙被忽左忽右的羽毛撩拨得兴奋异常,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小身体伏低,屁股高高撅起,尾巴尖激动地快速摆动,蓄势待发。
每一次扑击都带着稚嫩的凶狠,却总在最后一刻被唐七叶灵巧地移开羽毛,扑了个空,摔在地板上打个滚儿,又立刻爬起来,不屈不挠地再次进入狩猎状态,嘴里还发出威胁般的“呜呜”低吼。
“哟,回来啦!”
听到开门声,唐七叶立刻抬起头,眼睛一亮,随手柄逗猫棒往旁边一丢。
七菜正全神贯注,目标骤然消失,它茫然地“咪?”了一声,小脑袋左右张望。
唐七叶已经站起身,快步迎到玄关,很自然地伸手去接镜流手里最沉的那几个袋子。
“嚯,买这么多啊!镜流老师辛苦了辛苦了!”
他语气里满是心疼和感激,目光扫过袋子里丰富的食材,笑容更大。
“这虾看着真饱满!还有烧鸡!楷哥和潼哥是有口福了!”
镜流由着他接过大部分重物,自己只提了装着蔬菜和熟食的袋子,弯腰换鞋。
“恩,时间有点紧。”
她声音平稳,但呼吸比平时略微急促了一点点,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急不急,他们从城阳开车过来,路上堵,还得等会儿呢。”唐七叶提着袋子往厨房走,“你先歇会儿,喝口水。剩下的我来帮你打下手!”
镜流没说话,跟着走进厨房,把蔬菜袋子放在料理台上。
她没去喝水,而是先打开虾袋,动作麻利地往水槽里注入清水,然后拿起一个网兜,迅速开始清洗这些虾。细微的冰沙划过网兜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唐七叶放下其他东西,立刻凑过来。
“我来处理虾吧?剪虾须挑虾线这活儿我熟!”
镜流手下的动作没停,头也没抬。
“你洗菜。”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安排。
她处理虾的手法快得惊人,捏住虾身,剪刀咔嚓两下剪掉长须和尖锐的额剑,再用牙签在虾背第二节处轻轻一挑,一条完整的黑色虾线就被利落地带出,随手甩进水槽。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与她清冷的神情奇异地融合。
唐七叶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和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知道劝不动,也深知她在这种事情上的权威,立刻识趣地应道。
“得令!镜流老师!”
他转身打开蔬菜袋子,拿出莴笋、土豆、小油菜等,拧开水龙头开始清洗。
水流哗哗,冲刷着沾着泥土的蔬菜。
厨房里很快只剩下规律的流水声、剪刀的咔嚓声、蔬菜在盆中碰撞的声响,以及两人偶尔极简短的交流。
“土豆削皮?”
“恩。”
“莴笋切滚刀块还是片?”
“片。”
“小油菜要切吗?”
“不用,整棵洗。”
七菜不知何时溜达到了厨房门口,好奇地探着小脑袋往里看,似乎被水声和食物的气味吸引,但又不敢靠得太近。
它蹲坐在门口,尾巴盘在身前,象个小小的监工。
镜流处理完虾,沥干水放在碗里,撒上一点料酒和姜片腌制。
转身就开始处理排骨,焯水、撇沫,动作一气呵成。
焯好水的排骨捞出备用。
接着,她拿起唐七叶洗好的莴笋和土豆,放在砧板上。
那把在唐七叶手里只是切菜的刀,到了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笃笃笃笃笃……”
一连串密集、均匀、节奏感极强的切菜声骤然响起,快得几乎连成一片。
只见她左手按住莴笋,右手持刀,手腕稳定地快速上下移动,薄厚均匀、近乎透明的莴笋片如同被精确设置好程序般,一片片从刀下飞出,整齐地码在旁边的盘子里。
接着是土豆,同样被迅速切成大小一致的滚刀块。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流畅得令人叹为观止。
那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不再是简单的切菜声,更象是一曲充满力量与韵律的打击乐。
唐七叶一边洗着小油菜,一边忍不住侧目看着,每次看都觉得震撼。
这刀工,哪里是做饭,分明是艺术!
他想起父亲早上关于本事的论调,心里忍不住嘀咕——这要还不算本事,什么叫本事?
镜流切完菜,又开始切姜丝、蒜末。
细如发丝的姜丝,均匀细碎的蒜末,在她刀下信手拈来。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这种有条不紊的准备工作中,早上的阴霾和关于未来的思虑,暂时被眼前需要专注处理的食物所替代。
厨房飘香的味道包裹着她,让她身上那股清冷的疏离感淡去了许多,添了几分人间暖意。
唐七叶洗好菜,自觉地把台面溅出的水渍擦干净,又把垃圾归拢好。
看着镜流忙碌而专注的背影,再看看门口探头探脑的七菜,一股踏实而温暖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他们的家,有她,有猫,有等待朋友的期待。
他走到镜流身边,轻声问,“镜流老师,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剥蒜?或者……把烧鸡斩件?”
镜流正好切完蒜末,闻言抬眼看他,红瞳在厨房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
她没说话,只是把装着烧鸡的袋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意思不言而喻。
唐七叶立刻会意,咧嘴一笑。
“好嘞!斩鸡我也在行!”
他拿出熟食砧板和另一把刀,开始对付那只酱香浓郁的烧鸡。
虽然刀工远不如镜流,但也算有模有样吧。
厨房里,切菜声、斩鸡声、偶尔的水流声交织在一起。
镜流开始热锅,准备炒第一个菜。
油在锅里发出细微的滋响,预示着更浓郁的香气即将爆发。
七菜似乎觉得厨房里太危险,终于放弃监工,甩甩尾巴,溜达回客厅,跳进了它心爱的硬纸箱堡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