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凯那声洪亮的吆喝,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喧闹的休息室里炸开。
“哎呦!来了来了!”
徐蕾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立刻从一群衣着鲜艳、谈笑风生的中年妇女堆里站起身,拨开人群就迎了过来。
她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紫色的旗袍裙,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笑容满面,目光直接就越过了亲儿子,精准地锁定了跟在唐七叶身边的镜流。
“小柳!”徐蕾两步上前,极其自然地就拉住了镜流的手,那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可算来了!路上热不热?快过来坐!”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镜流往自己刚才坐的那圈沙发带,眼神里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仿佛镜流才是她的亲闺女。
“阿姨。”镜流微微颔首,任由徐蕾拉着,红瞳平静地扫过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的十几道好奇目光,身体本能地有些僵硬,但想到“家事”二字,还是顺从地跟着走。
唐七叶刚想亦步亦趋地跟上,就被徐蕾头也不回地一句话钉在了原地,“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去!找你几个表哥去!他们在外面帮着迎客帮忙呢!你这年轻力壮的,去搭把手!别就光知道吃!”
“妈!我……”唐七叶急了,他怎么可能放心把镜流一个人丢在这“盘丝洞”里?
他试图用眼神向镜流求救。
镜流被徐蕾按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正好面对唐七叶。
接收到他那充满焦虑、写着“别丢下我”的眼神,她红瞳微微动了一下,几不可察地对他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去吧,没事。
这个微小的动作仿佛给了唐七叶一点定心丸。
他了解镜流,点头就意味着她心里有数,至少暂时能应付。
他磨磨蹭蹭地应了一声“哦……”,一步三回头地往外挪,眼神象黏在镜流身上,充满了不放心。
刚走出休息室门口,还没看清外面走廊的情况,肩膀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嘿!臭小子!躲这儿干嘛呢?”一个带着笑意的粗犷声音响起。
唐七叶一回头,就见三个身高体壮、穿着衬衫西裤的男人堵在面前,为首的是大舅家的表哥徐晗,旁边是刚停好车过来的二舅家的表哥徐凯,还有五舅家的表哥徐琪。
三人脸上都带着捉狭的笑意,眼神齐刷刷地往休息室里瞟。
“晗哥?凯哥?琪哥?”
唐七叶下意识想溜,“妈让我去帮忙……”
“帮什么忙!先交代清楚!”
徐晗一把勾住唐七叶的脖子,力道大得让他差点喘不过气。
徐晗三十多岁,众兄弟里排行老三,在即墨老家开了个汽修厂,常年跟扳手打交道,力气大得很。
“你小子!一年到头跟人间蒸发似的,过年露个面就找不着人,电话也不打一个!找你吃个饭比请市长还难!说!躲家里干嘛呢?孵蛋啊?”
徐凯在一旁哈哈,指了指休息室里面。
“这还用问?肯定忙着伺候小姑旁边那位天仙呗!我说你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藏得够深的!啥时候的事?”
徐琪也凑近,笑着捶了唐七叶肩膀一下,“行啊弟啊!不声不响地就把终身大事解决了?快说,这哪拐来的仙女儿?看把咱小姑乐的!”
唐七叶被勒得直翻白眼,奋力挣扎著,“咳咳……松手松手!晗哥你要谋杀啊!那个……就……就谈了呗……”他含糊其辞。
“谈了?废话!”徐晗松开一点力道,但还是箍着他,“重点呢?人姑娘啥情况?叫啥?干啥的?哪儿的人?家里干啥的?啥时候带给我们正式看看?”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扫射。
唐七叶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应付,“额…叫柳静流……嗯……自由职业……老家……淄博的……”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休息室方向,生怕声音太大被里面听见,“哎呀,就一普通人!你们别那么八卦行不行!”
“普通人?”徐晗嗤笑一声,也顺着唐七叶的目光往休息室里看,正好能看到镜流被徐蕾拉着坐在一群长辈中间,那清冷出尘的侧影在花团锦簇中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醒目。
“你管这叫普通人?你小子蒙谁呢?就这气质,这长相,跟电视里走出来的明星似的!怪不得咱小姑稀罕成这样,这谁瞅着不稀罕啊!你小子踩了狗屎运了!”
“真的就普通人!”唐七叶强调,心里默默补充,只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前剑首而已……
“行行行,普通人就普通人。”
徐凯打圆场,但脸上还是写满了好奇,“不过说真的,小叶,你这速度够快的啊,瞒得够紧。你看建霖那小子今天结婚,那咱这一辈儿可就剩你一个光杆司令了!小姑能不着急嘛?你得抓点紧啊!努努力,争取明年也让小姑抱上大孙子!”
“就是就是!”徐琪也起哄,“小姑天天和我妈打电话念叨,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小子争点气,早点让咱家这辈儿圆满收官!!”
唐七叶的脸瞬间涨红,像被架在火上烤。
“什么跟什么啊!这才哪到哪……你们别瞎起哄!人家姑娘脸皮薄!”
“哟,还护上了?”
徐晗哈哈大笑,又用力拍了拍唐七叶的肩膀,“行了,不逗你了。赶紧的,那边花篮好象还没摆完,你去搭把手!等会儿开席了,哥几个好好跟你喝两杯,也给你庆祝庆祝!”
说完,不由分说地把他往走廊另一头推。
唐七叶被推搡着,一边走一边还不放心地回头看向休息室门口。
里面传来徐蕾爽朗的笑声和几个长辈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镜流的身影被挡着,看不真切。
他心里七上八下,只能祈祷镜流老师能顶住。
此时,休息室内。
镜流正襟危坐,象一株清冷的雪莲被安置在热闹的花圃中央。
徐蕾拉着她的手就没松开过,脸上笑开了花,正热情地向围坐过来的几位姨妈、舅妈介绍。
“喏,瞧瞧,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叶儿啊的女朋友,小柳,柳静流!瞧瞧,多俊的姑娘!性子也好,又懂事又安静,真是比那臭小子强一百倍!”
“哎呦!是俊!”坐在徐蕾旁边、烫着大波浪卷的是大姨,她上下打量着镜流,眼神热切,“小柳是吧?我是叶儿啊大姨!这皮肤,啧啧,白得发光!用什么护肤品啊?”
镜流:“……”
怎么这里的人都问这个。
她微微摇头,“清水。”
“清水?”大姨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哎呦,年轻就是好啊!底子好!不过该保养还是得保养,回头大姨给你推荐几个牌子!”
“小柳啊,我是你五舅妈!”另一个微胖、穿着花裙子的妇人凑近,笑眯眯地问,“听他小姑讲你是淄博那边的人?淄博哪里的啊?家里父母都好吧?做什么工作的呀?”
这问题直指内核,周围的长辈们都竖起了耳朵。
镜流感到数道探究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她红瞳平静无波,脑中迅速调出柳静流的设置,但关于家室的这些情况避而不谈,只是说了下和唐七叶假设中的老家和工作。
“就淄博的,现在和唐七叶一起接稿子。”
这倒也不算完全说谎,唐七叶接稿子,她接代练单子,是一起的啊,没毛病啊。
“哦,难怪长得这么水灵!”五舅妈恍然,随即又关切地问,“那你们现在住一起了?叶儿啊那工作……画画能养活家不?听说现在画画的竞争可大了!”
话里带着点对唐七叶现在工作的隐忧和对他们俩生活上的关心。
镜流还没回答,徐蕾立刻护上了,“哎!五嫂!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叶儿啊画得可好了!接的都是大单!再说了,咱们小柳也有本事啊,网上接点活儿,都不用出门,小两口日子过得滋润着呢!对吧小柳?”她看向镜流,寻求认同。
镜流感受到徐蕾维护的心意,点了点头。
“恩,尚可。”
言简意赅,却给了徐蕾极大的底气。
“就是!我就说嘛!”徐蕾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咱们小柳一看就是能干的!性子又稳当!可比那些浮躁的小姑娘强多了!”
“是是是,他小姑说得对!”二舅妈笑着打圆场,转移了话题,“这孩子这气质真没得说,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家庭出来的。这裙子也好看,衬你!在哪儿买的呀?”
镜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裙子,如实回答,“网购的。”
“哎呦,现在年轻人就是厉害,网上啥都能买到!”话题成功被带偏到网购和衣服上,几位长辈开始交流起购物心得,镜流的压力暂时减轻。
她只需要在目光投向她时,微微颔首表示在听,或者偶尔回答一个极其简短的“恩”、“是”。
她象个最专注的学生,将徐蕾和长辈们交流时使用那些的语气词“哎呦”、“可不是嘛”、感叹词“啧啧”、以及抱怨物价“现在菜价涨得吓死人”、“衣服料子越来越差”等常用句式默默记下。
当话题又绕回她身上,问她和唐七叶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时,她只是平静地看向徐蕾,将这个火力点自然而然地交还给了主攻手。
徐蕾立刻接棒,开始絮絮叨叨地控诉唐七叶的不着急,表达自己的期盼,同时也体贴地对镜流说,“小柳啊,阿姨不是催你们,就是看着你们俩好,心里高兴!这事儿啊,你们俩自己商量着来,阿姨尊重你们!反正啊,阿姨是打心眼里把你当自家闺女看了!以后那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阿姨,阿姨收拾他!”
说着,还亲昵地拍了拍镜流的手背。
镜流感受着手背上温暖的触感,听着徐蕾那带着烟火气的絮叨,心中那份因陌生环境带来的紧绷感,竟奇异地又消散了一丝。
这种被长辈无条件维护和接纳的感觉,对她而言,比那些精妙的剑招更难以解析,却又带着一种熨帖的温度。
她看着徐蕾充满真诚和喜爱的眼睛,再次清淅地回应。
“谢谢阿姨。”
就在这时,休息室门口传来司仪助理洪亮的通知声。
“各位亲朋好友请注意!婚礼仪式马上开始!请大家不要乱走动,移步宴会厅就座!仪式将在十分钟后正式开始!”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纷纷起身。
徐蕾也拉着镜流站起来,“走走走,小柳,咱们去前面坐!位置都留好了!”
唐七叶也终于摆脱了表哥们的盘问和体力活,满头大汗地挤了回来,一眼就看到被徐蕾护在身边的镜流。
他赶紧凑过去,压低声音急急地问。
“镜流老师,你没事吧?她们没为难你吧?问什么了?”
镜流瞥了他一眼,红瞳里带着一丝大惊小怪的意味,言简意赅。
“无事。家世,工作,催婚。”
语气平淡得象在汇报天气。
唐七叶:“……”
他看着她依旧清冷自持、仿佛刚才只是听了一场无关紧要报告的模样,再看看周围那些长辈们投来的、或满意或探究的目光,一时间竟不知是该佩服她的定力,还是该同情她被盘问的经历。
“走走走!赶紧入座!”徐蕾催促着,一手拉着镜流,一手拽着还有点发懵的唐七叶,熟门熟路地走向宴会厅前排预留好的主家席。
巨大的宴会厅张灯结彩,水晶吊灯璀灿夺目,几十张圆桌铺着喜庆的红桌布,已经坐了大半宾客。
音响里循环播放着浪漫的婚礼进行曲,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空气中混合着香水、鲜花、食物和人群聚集产生的特有气味,对镜流敏感的嗅觉来说,都是一种不小的冲击。
她微微蹙眉,但脚步未停。
徐蕾把他们安排在自己旁边的位置,镜流坐在徐蕾和唐七叶中间。
刚坐下,附近的其他亲戚——主要是几位舅舅、舅妈和几位姨夫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聚焦在镜流身上。
新一轮的注目礼和低声询问再次开始,徐蕾再次充当了新闻发言人兼护花使者的角色。
唐七叶如坐针毯,一边应付着旁边舅舅的问话——“工作怎么样?”“画啥呢现在?”,一边紧张地用馀光观察镜流。
只见她腰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平静地投向舞台方向,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她无关。
只有当徐蕾或者同桌长辈直接对她说话时,她才微微侧头,简洁地回应一两个字。
终于,灯光暗下,音乐变换,司仪充满激情的声音响彻全场。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亲友!良辰吉时已到!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天最幸福的新郎——徐建霖先生!”
掌声雷动,追光灯打在舞台入口。一身笔挺西装的新郎徐建霖,带着紧张又兴奋的笑容走上舞台。
仪式开始了。
镜流的红瞳里终于掠过一丝清淅的好奇。
她看得极其认真,象是在研究一种陌生的阵法或礼仪。
当新娘在父亲的陪伴下,拖着洁白的曳地婚纱,缓缓从花门后走出时,追光灯勾勒出她羞涩而幸福的身影。
镜流的目光追随着那袭白纱,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
白纱……承诺……她之前从未想过这些凡俗的像征会与自己产生关联。
然而此刻,看着台上紧张又期待的新郎,一个模糊的、带着点荒诞感的念头悄然浮现。
将来,她也要和身边这个总是咋咋呼呼、此刻却紧张得手心出汗的小骗子,站到这样的灯光下,被众人注视,进行这样……奇异的宣告仪式吗?
她微微蹙眉,对这种被围观的感觉本能地排斥。
司仪引导着新人交换誓言和戒指。
新郎颤斗着手将闪亮的指环套进新娘的无名指,新娘眼中泪光闪铄,同样郑重地为新郎戴上戒指。
镜流看着那两枚小小的金属环在灯光下折射出光芒,心中那份疏离感被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触动所取代。
这小小的圆环,真的能承载如此厚重的情感和相伴一生的承诺?
若真有一日……她与那小骗子……在这样的时刻自己也会落泪吗?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指节。
“礼成!新郎,现在,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司仪激昂的声音落下。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口哨声。
新郎深吸一口气,带着虔诚和爱意,在众人灼灼目光下,轻轻吻上了新娘的唇。
新娘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
镜流的心跳,在看到新人亲吻的那一瞬间,几不可察地漏跳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眼角的馀光瞥见身旁唐七叶的侧脸——他正看得专注,嘴角无意识地扬起,带着点傻气的祝福笑容。
一个更清淅、也更让她耳根微微发热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
若是将来……那个站在台上、笨拙又紧张地亲吻她的人……是这个总是惹她无奈、却又让她感到莫名安心的小骗子……她…真的…能接受吗?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这个念头过于陌生和具体,让她迅速收回目光,重新投向舞台,红瞳深处的思绪却已经飘远。
旁边的徐蕾和几位舅妈,已经感动得眼圈微红,拿着纸巾擦拭眼角。
仪式结束,灯光重新亮起,服务员开始穿梭上菜。
巨大的圆盘转起来,各色菜肴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饿了吧小柳?快吃快吃!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徐蕾热情地给镜流夹菜,很快她面前的小碟子就堆成了小山。
“尝尝这个虾,刚开海的,新鲜!这个海参也好!这个……”
唐七叶也赶紧帮镜流分担火力,把她不爱吃的太油腻或太甜腻的菜悄悄夹到自己碗里,同时小声提醒,“镜流老师,这个鱼刺多…这个有点辣…这个甜腻……”
镜流则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食物,动作优雅,细嚼慢咽,对徐蕾夹来的菜来者不拒,对唐七叶的提醒则偶尔点头表示收到。
隔壁桌的几位舅舅、姨夫开始互相敬酒,气氛更加热烈。
酒过三巡,话题又不可避免地绕到了小辈身上。
大舅喝得满面红光,端着酒杯看向唐七叶,嗓门洪亮。
“叶儿啊!建霖今天可是成家立业了!你小子,是咱们家这一辈儿最后一个了!得抓点紧啊!”
二舅立刻附和,“你妈可天天盼着呢!你看人家这多好的小姑娘啊!你小子可不能姑负人家!得拿出点行动来!”
五舅比较实在,直接问,“叶儿啊,你跟人小姑娘……打算啥时候办事啊?你那房子行不行啊?要不要换啊?首付够不够?不够五舅直接给你!”
“对对对!房子是大事!地段看好没?学区房得提前考虑啊!”二姨夫也添加进来。
“还有啊,”大姨咽下嘴里的菜,看着镜流,笑眯眯地问,“小柳啊,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讲究优生优育,打算啥时候要孩子啊?趁着年轻,身体恢复得快,早点要!最好啊,来个龙凤胎!一儿一女,凑个好字!大姨到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
“噗——!”正在喝汤的唐七叶差点一口喷出来,呛得满脸通红,剧烈咳嗽起来。
来了来了!
他来之前最怕的终极催生环节果然来了!
还他喵龙凤胎?!
他感觉脑袋嗡嗡作响,血直往上涌,所有的焦虑、社恐、对镜流身份的担忧、以及被亲戚们轮番轰炸的烦躁,在这一刻被“龙凤胎”三个字彻底点燃!
“咳咳咳……什……什么龙凤胎!”
唐七叶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猛地放下汤碗,声音因为激动和呛咳显得有些尖利,“大姨!您……您这都扯哪儿去了!我们……我们这才刚开始谈呢!八字还没一撇!什么房子孩子学区的!太……太远了!您就别操心了行不行!”
他声音有点大,引得旁边几桌的人都侧目看过来。
唐七叶的脸涨得通红,一半是呛的,一半是羞愤交加。
他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的鱼,四面八方都是灼热的目光和“为你好”的利箭。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镜流,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镜流在他呛咳时,已经停下了筷子,红瞳平静地看着他。
此刻接收到他求救般的目光,又看了看周围长辈们被唐七叶突然炸毛弄得有些错愕的表情。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微凉的手,在桌子底下,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按在了唐七叶因为激动而紧紧攥成拳头、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
微凉的触感,如同冰泉瞬间浇灭了唐七叶心头躁动的火焰。
他一僵,所有即将冲口而出的抱怨和更激烈的反驳,都被那只手的力量和温度硬生生压了回去。
他急促的呼吸猛地一窒,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镜流的手并没有立刻拿开,就那么稳稳地按着,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两个字——冷静。
然后,她才抬起眼,红瞳平静地扫过桌上表情各异的亲戚们,最后落在那位提起龙凤胎的大姨脸上。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淅地穿透了桌上略显尴尬的气氛,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替唐七叶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
“大姨,我们,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