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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多么伟大的前程,值得把四季都错过。
【最近看到一个话题,网友们讨论纷纷。
人为什么要对清闲的日子感到愧疚?
为什么大家好像都不愿意去休息?有网友说,有时我只是辞掉了一个让我内耗恶心的工作,我只是几个月没挣钱而已,并没有犯什么大错。
又不是以后
为什么?还是总会被周围人指责。
也许无数人都曾问过自己,从努力读书到拼命工作。
这样的生活真的很累,听说过上班猝死的,没有听过不上班饿死的,我们只是想休息一下而已,不上班就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一样。
一直在放弃生活,忽略自己的感受。那个幻想中的伟大前程究竟是什么呢。】
刘邦斜倚在矮榻上,一只脚随意地翘着,另一只手正抓着一把在天幕平板上兑换的五香瓜子,嗑得津津有味。
“哈哈哈!哎呦娘嘞!”
他笑得眼泪都快飚出来,顺手把嗑的瓜子皮丢给旁边的内侍,
“后世这帮娃娃,活得忒他娘的……讲究!不上个工,还得跟做贼似的?怕人说?”
他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带着一种过来人的“通透”,
“想当年在沛县当亭长那会儿,嘿,想躺就躺!谁敢放个屁?那会儿的日子,风是风,雨是雨,快活着哩!你们啊——”
晨光熹微。
米铺刚卸下门板,老掌柜张五福抄着手,眯眼瞧着天幕消失的方向,嗤笑一声,
“嘁!不上工?说得轻巧!”
他下巴一抬,点着街对面蹲在墙角、捧着破碗等散工的力夫,
“瞧见没?那才是真格!一天不扛包,婆娘娃儿就得饿肚子!能囫囵个儿看见明天的日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扭头冲柜台后埋头噼啪拨算盘的儿子吼,
“麻利点!今日粮价又涨了,算不清账,晌午别想吃饭!”
少年缩了缩脖子,手指冻得发红,算盘珠子拨得更急。
他瞄了眼灰蒙蒙的天,心中越发烦闷。
墙根下,几个歇脚的脚夫凑在一起,汗味混着劣质酒气。
王麻子灌了口酒,抹着嘴,嗓门老大,
“嘿!你们瞅见那句没?‘以为只是我妈这样’!太他娘对了!俺娘!俺娘更狠!”
他学着老妇人的腔调,尖着嗓子,
“‘王麻子!你个懒骨头!日头都晒腚了还不去寻活计?等着喝西北风?隔壁刘二都扛了三趟了!’听听!听听!俺就是昨儿崴了脚,歇半天,跟犯了王法似的!”
旁边几人哄笑起来,带着同病相怜的苦涩。
沉默寡言的老书生,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面前摆着代写书信的摊子。
他怔怔地望着虚空,嘴里无声地念着天幕上的话语。
考了半辈子,还是个老童生。
前程?像天边的云,看着近,跑断腿也摸不着。
“小初高大学努力二十年,然后发现根本没有工作可以年假休二十天……”
范仲淹低声念出这句,消瘦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深沉的悲悯。
他想起自己推行新政时的举步维艰,想起无数寒窗苦读、指望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士子。
最终只能当个小官,在案牍劳形中耗尽一生才情与光阴。
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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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寒窗,所求者,不只是吃饱穿暖、有份俸禄,也该有得到体谅、能喘口气的机会啊。这……这真的不算过分的要求啊。”
嬴政缓缓放下手中那份关于征发民夫的奏报。
曾几何时,他批阅这样的奏报,心中只有帝国疆域拓展的宏大图景。
那些被征发的黔首,不过是图卷上移动的点,是推动帝国战车向前的、无足轻重的尘埃。
但天幕让他“看见”了。
看见了沙丘行宫那场猝不及防的终结,看见了二世胡亥的昏聩,看见了赵高的指鹿为马,看见了巍巍咸阳宫在烈火中崩塌,更看见了……那些尘埃般的黔首如何在绝望中化作焚毁大秦根基的烈焰。
刚得知历史的那段时间,“朕……错了吗?”这样迷茫的问句总是萦绕在他心头。
横扫六合的盖世武功,书同文、车同轨的千古功业,在他“看见”的结局面前,都染上了一层悲怆的灰暗。
他耗尽心血、透支生命、鞭策着整个帝国日夜狂奔,最终奔向的,竟是如此不堪的深渊?
疲惫地闭上眼,
“猝死……”
嬴政再次低声咀嚼这个词。天幕上冰冷的描述,与史册中自己沙丘暴毙的记载重叠。
“弓弦绷得太紧,终有断折之时。”
“后世之人,非不欲奋进,实乃身心俱疲,如强弩之末。强逼之,非但无功,反生祸端。”
幸运的是,他明白了这个道理,放缓了脚步。
……
“李斯。”
嬴政拿起那份奏报,并未立刻批阅,而是沉声道,
“此役,民夫征发之数,减三成。沿途增设休憩点,供给食水医药。工期……可延半月。”
菊花开得正盛,陶渊明蹲在菜畦边薅草,粗布衣裳沾了些泥土。
他抬头擦汗时,正看见天幕上的各种言论,手里的动作暂时停了下来。
“这后人,活得倒比官场还累。”
李白斜倚在当涂江畔一家酒肆栏杆上,脚下是浑浊奔涌的江水,头顶是暮春时节辽阔得有些寂寥的天空。
天幕的那些后世子孙的疲惫、委屈、挣扎与诘问,如同江面偶然翻腾的浪花,扑上他的心头。
“‘错过四季’?”
李白随手摘下栏杆旁一支开得正盛的不知名野花,粉白的花瓣沾着尘土,却自有一股野性的生机。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四季何曾错过人?是人心蒙尘,眼目自蔽!”
他指尖一弹,那朵蔷薇旋转着飞入浑浊的江水中,瞬间被浪花吞没,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日日皆新!那后世小子,眼中只余早晚,心中只余案牍,纵有千般美景在前,亦如盲目!非四季负人,实乃人负四季!”
明明今日没饮酒,此时眼前却有些朦胧。
看着那些“被唾沫淹死”、“不敢停步看蔷薇花”、“翻不过人生大山”的哀叹,李白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世道艰难,人心如网,他岂会不知?
长安城中的倾轧排挤,翰林院里的如履薄冰,赐金放还时背后的指指点点……
他经历的,未必比后世子孙轻松。
只是,他李白心中自有一杆秤,秤砣便是“我”字。
“前程?”
“这锦绣前程,是为他人做嫁衣,还是为‘我’织华裳?”
猛地站起,衣袂在江风中猎猎作响,李白手指点向虚空,
“若那伟大前程,需要以摧眉折腰为阶,需要以枯槁身心为价,需要以错过‘我’之春花秋月、快意恩仇为代价……呸!不要也罢!”
王维独坐竹窗下,面前一张素琴未抚,只静静看着天幕的光在湿润的空气里流淌。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虚按。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羞耻”大军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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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朝堂,心系林泉。连欣赏一场期待已久的山间新雨,都要遮遮掩掩,仿佛做了亏心事。那份“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喜悦,总被一层无形的负罪感包裹着。
“钻牛角尖了……”
王维轻轻叹息,声音几不可闻。
窗外。雨后的山林青翠欲滴,空气清冽。一只不知名的山鸟掠过湿漉漉的枝头,洒下几串清脆的鸣叫。
这鲜活灵动的一切,他当年在朝堂挣扎时,可曾真正“看见”过?
他起身,推开窗。
雨后山林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腐叶和新生草木的混合味道,清冽又生机勃勃。
他深深吸了一口,仿佛要把这错失多年的“四季”都吸进肺腑。
不再犹豫,王维坐回琴前。
悠扬的琴音,打破了山林的寂静。起初还有些滞涩,如同试探,很快便流畅起来,如山泉出谷,泠泠淙淙,自由地流淌在雨后的辋川山水间。
琴音里,有松风过壑的呜咽,有山鸟振翅的轻灵,有雨滴从叶尖坠落的晶莹,更有一种卸下重负后的舒展与畅快。
王维微闭着眼,嘴角噙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前程?半官半隐,非为标榜,实乃平衡之道。
朝堂供他安身立命,而辋川的山水灵气,则滋养他在朝堂风雨中那颗疲惫的心,使他笔下出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永恒四季。
这平衡,便是他的生存与生活。
一曲终了,余韵袅袅。
王维睁开眼,望向天幕消失的方向,目光清澈而平和。
心安处,山水自有回音。
“前行的时候,别光顾着看脚下的路,也看看天上的云,路边的草。不然走得再远,不还是空的?”
苏轼开了一坛新酒,醇香四溢。对着朗月繁星举杯,哈哈大笑。
苦乐皆是滋味,生存与生活,尽在杯中酒,盘中肉,眼前这方自在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