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诺紧攥着烤蛋,本想穿过人群前往北城区,却被汹涌的人潮推挤着地向街边挪动0
人群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开,默契而迅速地退向两侧,中央的主道转眼被清理得空旷平整。
这阵仗,显然是某位显贵的大人物出行了。
艾莉诺蹙眉,费力地踮起脚尖,试图从攒动的人头后看清真相。
视野壑然开朗时,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四匹雄壮的独角马当先开道,雪白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马背上的骑士身形挺拔,复盖全身的铠甲造型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其金属质地在初阳下流淌着绝非凡品的暗芒。
紧随其后是十二名同样骑着独角马的骑士,他们的铠甲制式统一,防护精良,气势上虽不如最前方四人那般迫人,却也显露出严明的规格。
骑士们如坚壁般拱卫着两辆马车。
前方一辆极其华丽,纯白的车体线条优雅,车门侧翼浮雕着一个她一时无法看清的奇特徽记。
后面那辆则朴素得多,显然是家仆或随行人员的载具。
车队尾部,还有十二名全身覆着银白色铠甲的骑士,形成厚重的护卫。
如此规模的精锐卫队,如此珍贵的独角马,如此奢华而气势不凡的座驾—
艾莉诺目光扫过那四名领队骑士的铠甲,以及整个队伍显露出的、绝非寻常贵族所能拥有的沉凝气势,心中凛然。
这是哪个大贵族出行?
她不由自主地侧头,向身旁的黛拉低语,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惊异:“黛拉—这究竟是哪位大公爵的排场?”
黛拉的目光扫过车队。
那面在风中傲然飘扬的群星战旗纹路清淅,但与她脑中存储的所有大公徽记图谱都对不上号。
她的视线又扫过马车侧壁镌刻的家徽只能洞察万物的眼睛被柔韧的橄榄枝优雅环绕。
脑海中,一幅幅属于显赫公爵家族的金狮、咆哮狼首、衔尾蛇等繁复纹章飞速闪过,
却无一能与眼前这个徽章重叠。
她的眉头紧紧蹙起,这是极为罕见的情况。
迟疑了三秒,那答案在她记忆深处最不起眼的角落勉强浮现。
黛拉的语气带着极度的不确定,甚至有一丝对自身记忆的罕见动摇:“小姐—那似乎—不是任何一位大贵族的家纹。”
“不是大贵族?”艾莉诺的声音低得近乎气音,尾音却难掩惊愕的上扬,“那这声势浩大的仪仗,会是出自谁的?难不成是侯爵级别的贵族?”
这种阵仗,侯爵级别的贵族也能做到。
黛拉抿了抿唇,努力拼凑着那过于模糊的记忆碎片。
“那徽章—象是属于一个叫做【银华】的边境男爵家族。”
“边境男爵?!”
艾莉诺猛地转过头,翠绿的眸子里映满了难以置信。
不是公爵,不是侯爵,不是伯爵,甚至不是子爵,而是一位男爵??
“你是说这是最低等阶贵族的出行排场!帝国何时有过财力如此雄厚的边境男爵?他的封地在哪?”
以男爵领的财力,购置一套这样的武装和坐骑,大概就已经倾家荡产了吧?怎么还能组个车队出来?
“他的封地—”黛拉努力回忆着,“似乎在帝国的最西陲,一个紧邻着雾霭森林,
那个被称作禁地的地方。我记得,银华家如今的主人,是一位名叫罗恩的年轻贵族?”
黛拉的语气依旧尤豫,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太过生僻。
一丝荒谬感攫住了艾莉诺。
黛拉!
她对帝国大大小小所有贵族的谱系,乃至各位骑士的姓名、封号,都了如指掌,是名副其实的行走贵族图谱。
然而此刻,连黛拉都露出这种不确定的神情这小贵族的封地到底得有多偏远?才能让黛拉都这般不确定?
艾莉诺的目光紧町着那些开路骑士身上的精良重铠。
那骑士身上重铠,看材质虽比不上【帝国骑士团】骑士们穿着的铠甲,但也绝非寻常男爵领能负担的装备。
那些雪白无瑕的独角马优雅踏步,每一匹的价值都足以置办一座小型庄园,这怎么可能是一个边陲小男爵应有的武装!
最少最少,也该是【大伯爵】才会拥有的武装规格啊!
“雾霭森林边缘—那地方士地贫瘠,靠近兽潮频发的森林—”艾莉诺喃喃自语,
随即猛地看向黛拉,“你记不记得关于这位罗恩男爵的任何具体消息?任何事?”
黛拉深吸一口气,眉宇间锁着更深的困惑,仿佛在浩如烟海的记忆中努力打捞那颗细小的石子。
艾莉诺眼神微冷。
这绝对不是,也绝不应该是帝国最西陲一个穷困男爵领能够负担得起的排场。
但对方到底是哪来的钱打造的车队?
“难道是寻到了宝藏?所以费尽心血打造了这只车队?”
她内心冷哼一声。
这念头只存在了一瞬。
更大的可能是无底洞般的贪婪与压榨。
为了在帝都黄金日庆典上眩耀,这位罗恩男爵显然耗尽了心血,或者说榨干了领民的膏血,打造出这支足以媲美侯爵行列的车队。
其华美程度与那些在首都挥霍无度的传统世家何其相似。
艾莉诺的胸腔里升起一股强烈的嫌恶。
维护这样一支队伍,光是每日的魔法晶石、精饲料、装备养护就是天文数字!
西陲本就贫瘠,这些金币从哪里来?
只能是加重税赋,一层层从那些领民身上刮下来。
这种追求虚假繁荣和面子的贵族,她见得太多。
结局往往可以预见:流民、饥荒,以及随之而来的血腥叛乱。
指望这样的贵族“贤明”?
艾莉诺几乎要为这个假设感到可笑了。
一个真正爱护领民的领主,岂会如此劳民伤财,千里迢迢只为来帝都张扬?
就在她心中对那位未曾谋面的罗恩男爵做出最糟糕预判的同时。
道路左侧狭窄阴暗的小巷深处,一个极其突兀的阴影悄然接近。
那是个几乎不成人形的男子,形销骨立,衣不蔽体,枯槁的双手如同捧献祭品般,紧紧抱着一颗不祥的珠子。
珠子内部,浓稠如污血的漆黑魔力缓缓流转,散发出令人室息的恶寒。
他蹒跚挪动的脚步与街市的喧嚣格格不入,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非人的、狂热到极致的光芒。
对耳畔持续不断的、唯有他能听见的蛊惑低语频频点头。
他的大脑已被彻底污染,只剩下一个在黑暗中扭曲膨胀的、被无数声音推动的指令。
冲进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然后—释放,用血与灵魂献祭!
艾莉诺刚对这位名为罗恩的边陲男爵彻底失去兴趣,心底的厌恶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正要拽着黛拉挤出人群,继续去北城区酒馆物色她未来的班底成员时一“轰!!哗—!!”
人群如沸腾般瞬间炸开!刺耳的尖叫和惊恐的吲吼叫撕裂了喧嚣!
一个枯搞得仿佛只剩骨架的男人,被混乱的人流猛烈地推搡了出来,跟跄几步重重摔在道路中央!
他状若癫狂,双臂却异常高举,死死捧着一颗散发着不祥寒意、内部翻涌着粘稠黑雾的诡异宝珠。
“七—七天—伟大的主—即将降临!献祭吧!献祭!!”
他喉咙里挤出嘶哑疯狂的呓语,声音充满了某种被诱导的狂热。
“聆听—他的声音—血—灵魂—献祭给你们!!”
仅仅看到那颗散发着邪恶气息的宝珠,以及男人这副疯魔模样,周围的民众如同惊弓之鸟,爆发出更彻底的恐慌。
他们不管不顾地向四面八方撞去,只想逃离这片即将成为炼狱的中心。
恐慌的人群不可避免地冲撞了罗恩的车队,开路的独角马惊惶地蹬踏前蹄,发出不安的嘶鸣,但车队的骑士们显然训练有素,迅速控缰安抚,保持住了阵型。
黛拉反应极快,一把将艾莉诺护在怀中,用身躯挡开汹涌冲撞而来的人流,避免公主殿下遭受踩踏。
但她看着道路中央高举魔珠、眼神涣散疯狂的男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心沉入了冰窖。
邪神教徒!
这段时间像鼠群一样潜伏的黑暗爪牙,这些宣扬颠复帝国的疯子,已经发动了至少三起无差别恐怖献祭!
每一次都带走了数十甚至上百条鲜活的生命!
黛拉心中低骂了一句该死!
为什么偏偏是这次出行!就在公主眼前!
那枯槁男子脸上的狂热近乎燃烧,双臂肌肉虬结,显然就要将魔珠狠狠砸向地面!
宝珠表面黑雾剧烈翻滚,毁灭的能量仿佛下一秒就要迸射而出,吞噬掉周围所有人时。
千钧一发之际“薇薇安。”
一声低沉而沉稳的呼唤,极其清淅地穿透了混乱的喧嚣,仿佛就在耳畔响起。
声音来源赫然是那辆华丽的马车内部。
几乎在这声音落下的瞬间呼!
一道飒爽的身影已从马背上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直冲前方!她浅褐色的长发在混乱的气流中飞扬!
正是护卫在马车旁的薇薇安!
她人在半空,手臂已然抬起!
属于她的专属帝器【不破】绽放出耀眼却不刺目的金色辉光!
嗡!
一面由纯粹光与力量构成的巨大光盾凭空凝聚,精准无比地将那高举魔珠的枯槁男子连同其手中即将爆裂的邪恶宝珠完全笼罩在内!
几乎是光盾成型的刹那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剧烈爆炸声闷雷般在光盾内部炸开!那恐怖的能量猛烈冲撞着光之壁垒!
蛛网般的裂痕刹那间在光滑的盾面上急速蔓延!
碎裂的声响密集地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整面光盾剧烈震荡,金色光华疯狂闪铄!
盾外狂风瞬间化作高压风暴猛然向四周排开,吹得人站立不稳!
黛拉稳固下盘,死死护住怀中的公主。
但艾莉诺在猛烈的冲击和极度惊恐的双重作用下,脚下一绊,身体失去平衡,狼狈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掌甚至按到了地面的污渍。
爆炸声消散,只有逸散的狂风卷着灰尘打着旋儿。
预想中的血肉横飞和炼狱景象并未出现。
光盾—挡住了?
连那么恐怖的爆炸也—吸收了?
艾莉诺大脑一片空白,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前方那因承受巨大冲击而布满裂痕、随即寸寸破碎消散的光盾碎片。
仅有强烈的风吹过脸颊和手掌上沾染的尘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个恐怖的魔珠引爆者已在护盾内化为飞灰。
“您没事吧?”
一个清澈而带着关切的声音在艾莉诺头顶响起。
同时,一只戴着精良臂铠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艾莉诺下意识抬头。
方才弥漫的硝烟正被风吹散几缕,初春的阳光恰好穿透那几线空隙,洒落在薇薇安的背后。
光辉勾勒着她娇小,但挺拔的身影轮廓,少女骑士微微低头询问她的情况,眼神沉静没有丝毫傲慢或怜悯,唯有最纯粹的关心。
艾莉诺仰视着这张在逆光中英气凛然的面庞,竟忘了言语,她怔怔地看着向自己伸来的手掌,下意识地搭了上去。
那只手沉稳有力,稍一用力便将她从地上拉起,动作干净利落。
“您没受伤吧?”薇薇安的关切之情清淅可辨。
艾莉诺这才回过神来,强压下因近距离经历爆炸而狂跳的心脏,轻轻摇头:“我没事。谢谢。”
薇薇安微微点头,似乎松了口气。
她迅速环顾四周街道上混乱不堪,原本聚集的人群早已四散奔逃,只留下狼借的地面。
浓重的烟尘尚未完全沉降,象一层厚重的灰雾弥漫在街道上,将十米开外的景物变得模糊难辨。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扬尘的气息。
“没事就好,”薇薇安转向艾莉诺,目光快速扫视了她一遍,确认没有明显伤势,劝告道,“这里不安全,请尽快离开吧。”
说完,她便要转身回到自己的坐骑旁。
“等等!”艾莉诺心中一急,脱口而出。
这样的人物,绝不能错过!
她看着薇薇安再次停下的背影,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薇薇安似乎有些意外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动作顿住了。
她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叫薇薇安。”
就在这时,一个罗恩的声音从后方的马车车厢内清淅传出:“薇薇安,我们该走了。”
“是!先生。”薇薇安立刻应道,声音恢复了那份刻入骨髓的服从感。
她不再停留,迅速而矫健地翻身骑上独角马,跟着车队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艾莉诺站在原地,目送着薇薇安策马护在马车旁,率领着那支装备精良得超乎寻常的车队,快速驶离这片混乱的局域。
他们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翻涌的烟尘之中。
她留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英气勃发骑士的身影。
一个名字在她心中反复激荡:“薇薇安薇薇安”
激动取代了短暂的惊吓。
找到了!
艾莉诺眼前发亮。
如此实力、如此果敢忠诚的部下,正是她苦苦寻觅对抗大臣的理想班底内核!
这简直是命运送到眼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