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静静流淌进银华庄园的客房。
米拉穿着丝质睡衣,床上的米迪呼吸均匀,终于被她哄得沉沉睡去。
然而她自己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罗恩下午在马车里的那番话如同沉重的车轮,一遍遍碾压过她的脑海。
神……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存在。
她从未怀疑罗恩话语的真实性,对这样一位创造银华镇奇观、能让帝国龙师塞巴斯俯首的老爷来说,欺骗她没有任何必要,更没有任何益处。
心头沉闷得如同堵着巨石,米拉终于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醒熟睡的儿子。
她无声地走向客房的露台,推开门窗。
夜风微凉,带着银华镇特有的清新草木气息,拂面而来,稍微吹散了心口的沉闷。
她倚靠着冰凉的围栏,仰望着夜空中的皎月,双手无意识地环抱在胸前。
老爷下午特意在我和薇薇安面前提起神明……绝不是闲聊或为了震慑。
米拉久经世情,懂得言语背后的分量。
那番话必有深意。
讲给薇薇安听,其用意显而易见——老爷多次提起薇薇安拥有堪比帝国龙师的战斗天赋,老爷显然是要激励她、锤炼她,让她踏上强者之路,成为银华镇的利刃。
可是对我呢?
罗恩自始至终,完全没有提及她的天赋到底是什么!
米迪获救后获赠的金色徽章,与薇薇安的白金徽章差异显著。
那她的价值……究竟在哪里?
让她带着米迪迁居至此,总不会仅仅是需要一个酒馆老板?
一个念头,如同这冰凉的夜风,悄然钻入她的思绪,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却又无法忽视的灼热。
难不成……我也拥有着如同薇薇安那般……战斗的才能?
米拉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站直身体,一只手自然地背在身后,另一只则虚握,仿佛真的握着一柄修长的刺剑。
无人的露台上,她朝着清冷的夜空,手臂平稳而精准地向前一递。
这个久违的动作,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一瞬间让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她也曾憧憬着成为一位强大又优雅的女骑士。
身形舒展,步伐轻移,对着面前虚无的空气,摆出了记忆中想象过无数次的进攻姿态。
她嘴角微扬,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柔而庄重的语调,低声宣告着幻影对手的“罪状”。
就在这虚构的正义时刻,她的右手,那柄无形的刺剑,带着一丝决然刺出。
恰在此时,一阵微凉的夜风悄然拂过,发丝轻扬,瞬间便吹散了她精心构筑的短暂幻境。
伸出的手悬停在空中,米拉猛然回神。
她看着自己依然保持着前刺姿态的手势,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悄然爬上耳根。
指尖轻颤,她迅速而优雅地收回手,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她轻轻摇头,唇角弯起一抹自嘲的浅笑。
真是……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象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样,痴想这些不着边际的念头……
吱呀——
隔壁露台房门打开的声响划破了夜的宁静。
米拉下意识侧头望去。
只见同样睡不着的薇薇安正有些局促地僵在门口。
四目相对的瞬间,薇薇安脸上掠过一丝被抓到的慌张,手下意识要缩回门内。
可最终,她只是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往前挪了小半步,声音细弱蚊蝇:“米拉小姐,晚上好。”
薇薇安瞥了眼米拉身后紧闭的房门,小声问:“米迪睡了吗?”
“托老爷的福,睡得很香。”米拉的目光回到薇薇安脸上,“你也睡不着?”
“恩……”薇薇安腼典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下午听了先生说的那些话……心里乱糟糟的,怎么也睡不着。”
米拉轻叹一声,颇有同感:“谁说不是呢。一想到这世上真有那种存在……就感觉喘不过气。”
薇薇安脑袋捣蒜似地用力点头,一副找到知音的急切模样。
米拉见状,忍不住小声抱怨:“老爷也是……真不懂照顾女孩子心情。咱们才刚到这银华镇,脚跟还没落稳,就说起这样吓人的事,害得人觉都睡不安生……”
这话显然说到了薇薇安心坎里,她点头点得更起劲了。
但米拉语气随即一转,带着一丝无奈的释然:“可抱怨归抱怨,我们不还是跟了这样一位老爷来了这里?这里的每个人,怕是都和我们一样,相信着他的承诺吧。”
薇薇安眼中的慌乱渐褪,化为坚定,再次用力点头。
“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米拉问。
薇薇安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摇头:“我……我很喜欢这里的。但,还没想好……还是等明天先生吩咐吧。”
她对罗恩的安排似乎有种本能的信赖。
米拉呵呵一笑:“这样也好。”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天边的冷月,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淅:“……就算是为了米迪,若有一天老爷让我面对神明,我也认了,拼了命去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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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
晨光穿透彩窗,在铺着洁白亚麻桌布的餐桌上投下碎影。
米拉手中叉着果酱面包的银叉悬在半空,她震惊地看着主位上慢条斯理喝茶的罗恩,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
她有些失态地重复问道:“您是说……让我当守卫总教官?”
正悠闲享用早餐的罗恩认真地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银质餐具,目光清澈地看向她。
“正是如此。米拉,从今日起,银华镇守卫力量的锻造与统领,就交给你了。”
米拉握着餐具的手指瞬间僵硬,叉子上那块涂满果酱的面包悬在半空,几乎要掉落下来。她象是被无形的巨锤迎面击中,大脑一片空白。
她这位昔日灰岩镇酒馆的老板娘……竟摇身一变,要成为一镇守卫的总教官?
这简直荒谬!
酒馆里迎来送往的喧嚣笑语、擦拭杯盘的日常,与肃杀铁血的战场和操练场上的呼喝,根本就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巨大的职业鸿沟横亘在眼前,让她感到一阵眩晕般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