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扛起那把亮色的骑士长枪,枪身在晨光下反射着略显廉价的光泽。
他很想立刻找个酒馆,好好坐下来和妹妹叙旧,畅饮几杯。
但想到职责在身,他只能带着歉意对三人发出邀请:“我们先去我的宿舍落脚吧?虽然地方不大,但足够说话。”
宿舍?
薇薇安微微一怔。
这一年半的书信往来中,大哥每次都说自己住在小洋房里。
怎么现在又说是宿舍了?
埃尔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并未留意到妹妹的异样。
他侧身带路,步伐依旧有力。
罗恩默默跟随,目光落在他小心翼翼怀抱着的长枪上。
那华丽的外表之下,细细看去,材质和工艺都相当粗糙。
“这是你的武器?”罗恩开口询问。
“哈哈,”埃尔笑得有些讪讪,“当然不是。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钱来买这样的武器装备。”
他掂了掂手中的长枪:“光这么一杆枪就要20金币!更别说全套的全身甲,加之盔甲至少60金币起步!我这还正攒着呢!”
言语间带着几分憧憬,为自己将来可能拥有这样一套行头而感到一丝自傲。
罗恩心中了然。
这种低阶骑士装备,材料费其实微平其微,全赖手艺人抬价,60金币就已经足够让底层超凡者趋之若务了。
身旁的薇薇安静静听着,一股酸涩悄然涌上心头。
一年半前,她在银华镇赢得对抗赛胜利,仅一次奖励便是170金币——
那个在她记忆中从小就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大哥,如今却在为这区区60金币发愁,憧憬。
她悄悄看了一眼兄长眉宇间难以掩饰的风霜,那份独属于年轻人的锋芒似乎早已被帝都的棱角磨平,只馀下一种略显疲惫的顿感。
曾几何时,怯懦的是自己,而埃尔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引路人。
大哥这一年到底在帝都遇到了什么?
薇薇安忍不住问道:“埃尔大哥,你现在还是跟着保罗骑士吗?”
当年,自己的大哥就是跟着保罗骑士来到帝都的。
“当然!”埃尔用力点头,神情理所当然,“我还在保罗大人手下当侍从骑士呢!”
他调整了一下扛枪的姿势:“喏,这杆枪就是保罗大人让我送去抛光保养的,我刚好从武器店拿出来,正打算送到训练场去。”
说到保罗骑士和这差事,埃尔象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热切起来。
“对了小豆芽!你还记得我们灰岩镇的汉克队长吗?”
薇薇安立刻点头:“记得
她怎么可能忘记?
汉克是她人生中第一个真正面对并最终超越的超凡者对手,可以说是她踏上这条道路的起点。
她甚至补充了一句:“汉克队长很强呢。”
心中默默的补充:强到差点杀了当时的我,要不是塞巴斯老伯和老爷保护,我应该早就死了吧?
埃尔闻言,哈哈笑了两声,带着一种仿佛见了世面的口吻。
“那是!在我们灰岩镇那样的小地方,汉克队长那样的二阶超凡者确实是个人物了没错!”
他话锋一转,语气充满了在更大舞台立足的自豪与得意。
“可你猜怎么着?放在帝都这里,汉克队长那点本事,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挺了挺胸膛,仿佛这份认知也抬高了自身的位置。
“小豆芽,你知道帝都骑士团招人的门坎是什么吗?那可是要求至少得有二阶实力!
他把“二阶实力”几个字咬得很重,强调着这个在他眼中异常高端的标准。
在灰岩镇那样的小城镇能当守卫队长的实力,来到帝都这样的大城市,仅仅只是进入骑士团的基本要求而已。
他当初刚到帝都的时候,就被这惊人的真相所震惊。
罗恩和卡修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埃尔眉飞色舞地讲述,他语气中的那份自得与对所谓“更高平台”的认同感,在他们眼中清淅可辨。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这种心态他们太熟悉了。
这是无数从底层、从边缘之地来到帝都这座巨大名利场的普通人,最典型也最平凡的心理写照。
说着时,埃尔还跟自己的妹妹兴奋地分享:“小豆芽,你大哥我半年前也终于得到保罗骑士认可,正式开始锤炼战气了!”
他眼中闪铄着自豪的光:“再有一年,保准能突破到一阶!怎么样,厉害吧?”
薇薇安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侧头瞥了一眼身旁的罗恩。
那一瞬间她才无比清淅地意识到,自己早已习以为常的训练进度和堪称离谱的晋升速度,对大哥埃尔来说,恐怕是无法想象、甚至难以接受的天方夜谭。
她记得很清楚,仅仅在一年前初遇老爷时,自己就用三个月的时间摸到了三阶的门坎——而如今她的实力早已——
强烈的反差感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能迅速调整表情,对着埃尔用力点了点头,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恩!很厉害呢,埃尔大哥!”
就在这时,卡修斯不动声色地悄悄靠近了罗恩半步,手臂轻轻挨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细微气音飞快问道。
“老爷,薇薇安大哥那天赋——是不是非常平庸?”
那双异色眼眸里充满了观察后疑惑的判断。
罗恩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前方交谈的兄妹身上,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下头,同样以极低的声音近乎耳语般回答。
“不。埃尔拥有一个金色的天赋词条。”
两兄妹的天赋都非常好。
亲生兄妹天赋差异极大的情况很多时候甚至更难遇到。
当初他初遇薇薇安的时候,薇薇安有着一个白金色词条,一个金色词条,以及一个白色和红色词条。
后来薇薇安通过试炼后,自身的词条早就达到了两个白金色词条。
这薇薇安的大哥,虽然和薇薇安比差距很大。
但天赋也不错,有着一个金色的战斗词条,如果完全挖掘潜力,巅峰达到六阶,甚至七阶还是能够做到的。
卡修斯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那个正和妹妹热切交流、脸上带着自豪与期待的壮汉背影,心头忍不住叹了声气。
金色的天赋,拥有那种天赋的人,却——
罗恩目光落在埃尔扛着的廉价长枪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送到卡修斯耳边。
“卡修斯,你明白的。帝都最残酷的不是忽略天才,而是拥有超常的天赋,却被锁在平庸的躯壳与卑微的境地里,根本无人问津。”
卡修斯默然点头。
他当然知道这冰冷的现实,在这里,再闪耀的潜力也可能湮灭在无尽的尘埃中。
天赋只是基石,能攀上什么高度,终究要看站立的平台。
而帝都这个平台早已对天才们关闭了
他其实也是如此,在遇到罗恩之前,他都只能在酒馆打零工,简单的混口饭吃而已
薇薇安落后几步,隐约听见罗恩的低语提到了“金色的天赋”,心头顿时一紧。
虽然听不清全部,但必然与大哥有关。
一股热切的念头在她心中萌发:能不能求先生,让大哥也来银华镇?老爷最重视人才了,一定能给大哥更好的机会——
但她按捺住冲动,现在不是开口的时机,得寻个更恰当的场合才行。
埃尔丝毫没有察觉身后三人的心思流转。
他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带着三人拐进一个狭窄的岔路。
瞬间,阳光被两侧高耸破败的楼宇无情掐断,一股带着腐烂湿冷气息的风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像生了锈的刀刃。
喧嚣和光鲜仿佛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小巷深处,光线晦暗不明。
脏污的地面积着浑浊的污水洼,散发刺鼻的酸腐气。
两旁墙根下,蜷缩着几个枯坐的身影,骨节嶙峋,眼窝深陷,如同被遗忘在角落的枯石。
几道麻木的目光投来,又迅速沉寂下去,重新融入阴影,只有沉默诉说着与繁华一墙之隔的绝望。
薇薇安看着这些被遗弃在阴影里的人们,眉头紧锁,心中很不是滋味。
埃尔察觉到了妹妹的沉默,语气带着一种见惯不怪的平淡:“不用在意他们,薇薇安。帝都骑士团每个月都会来发放食物,帮助他们。
帮助?
薇薇安默不作声。
在帝都,所谓的“帮助”会是什么?是像骑士团抓捕邪教徒那样粗暴的驱赶?还是更糟的所谓“清理”?
她虽有不忍,但一年多跟随罗恩的经历让她明白盲目发善心的后果。
她只是将这片角落的绝望景象深深刻入心底,移开目光,不再多看。
“跟我走这边,快到了。”埃尔继续带路,身形灵活地穿行在这片混乱狭窄的巷道里0
污水横流的地面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气味,两旁歪斜的棚屋摇摇欲坠,每一处阴影似乎都藏着不详。
叫骂声、短促的尖叫、可疑的呻吟不时从破败的门窗缝隙中挤出。
暴力、犯罪、污秽,这些词语甚至不足以形容这里的氛围。
薇薇安全程紧绷,下意识的做好了战斗准备,一步不落地紧跟在罗恩身侧。
自光警剔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和可疑的身影,确保随时能将任何潜在的威胁阻挡在罗恩的安全范围之外。
直到终于走出这片令人室息的街区,明亮的阳光再次洒在薇薇安的肩背上,才略微驱散了那透骨的寒意。
埃尔松了口气,略带歉意地对三人笑笑:“刚才那是贫民街,里面虽然乱点,但是从这里穿过来能省不少时间。”
说着,他抬手指向前方一片开阔的巨大场地,周围树立着高高的粗木围栏,里面尘土飞扬,隐约传来马匹的嘶鸣和训练的口号声。
“喏,我们到了,那就是帝都的训练马场了,我平时就在那训练。”
罗恩顺着埃尔所指望去。
所谓的马场更象是一个散乱骑士的聚集地。
光秃秃的土地被无数靴子和马蹄反复践踏,几乎寸草不生,风一过就带起一片遮眼的尘烟。
场地中非常嘈杂,穿着各式破损皮甲、老旧链甲甚至不同家族褪色披风或肩甲的骑士们混在一起训练。
有的两两对练,木剑相撞台球作响,拳脚相加;有的在简陋的木架上练习刺击;还有些骑着状态不算太好的马匹在划分出的跑道上奔驰,马蹄掀起更多尘土。
空气里充斥着汗臭、皮革和淡淡的马粪味混合的气息。
埃尔扛着他的长枪,熟门熟路地带着三人走了进去。
沿途不少正在休息或路过的身影都朝他挥手或点头招呼。
“嘿,埃尔!”
“回来了?埃尔!”
“带朋友来看训练?”
埃尔也一一笑着回应,或点头致意。
“是啊,刚回来!”
“带家里人过来看看!”
“是啊老兄!”
他拦住一个正擦着汗、同样穿着侍从装束的年轻骑士问道:“嘿,托德,看到保罗大人了吗?”
托德抹了把脸,摇头道:“没呢,保罗骑士一早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估计待会儿才到马场这边。”
“哦,这样啊,谢了伙计。”埃尔道了谢,对罗恩三人示意,“保罗大人不在,先带你们去我宿舍歇会儿吧。”
他指了指马场边缘一排看起来极其简陋的长条状建筑。
薇薇安的心沉了一下。
她大哥埃尔口中的“宿舍”,远远望去,分明和旁边堆放草料的棚屋、甚至是真正的马厩用着同样的材料和构造!
粗糙的原木搭建,顶上是颜色深浅不一的瓦片或木板,墙面不少地方还能看到木板间的缝隙。
几根柱子支撑着长长的屋檐,下面是一排被低矮木板简单隔开的小空间。
每个隔间甚至都没有门,只有一个空洞的入口,里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可以清淅看到里面堆放着少量行李,有些挂着几件衣物,甚至能看到一些穿着朴素、
应该是一阶超凡骑士的人直接躺在窄床上休息。
卡修斯微微挑眉,目光快速扫过这片居住区,又瞥了一眼罗恩,没说话。
罗恩的表情则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平静地观察着。
埃尔在前头引路:“就是这儿,别见外,条件简陋了点,但遮风挡雨没问题。”
他的语气带着习以为常的自豪和一点不好意思。
他直接走到一排隔间中的第五个门口——或者说第五个没有门的隔间入口。
“这就是我的床位了,”埃尔侧身让三人能看到里面。
隔间很小,仅够摆下两张单人床大小的窄床,而且是上下层的结构,铁质的床架看起来倒是牢固但毫无美感可言。
下层的床上铺着灰色的薄被褥,还算整洁;上层床板则空着,只落了一点薄灰。
床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箱,大概是放个人物品用的。
这就是全部了。
确实没有门,隔壁隔间的呼噜声都能隐约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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