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拉的解释,让艾莉诺突然发现了盲点。
如果事情真如她想的那样,那一切确实发生了太快了
她定了定神,看向黛拉:“你的意思是,那位罗恩男爵——”
“绝不仅仅是看上去的、一个走了运的暴发户那么简单。”黛拉肯定地点点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酒馆后那昏暗的廊,“至少,他深藏的东西远表面多得多。”
艾莉诺心头一凛。
她仔细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既然不是那种事,那个侍女为何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又为何答应跟罗恩离开?
刚才她在走廊上分明听见那侍女梦呓般的嘟囔着什么“100次”,声音空洞得象掉了魂。
这太反常了。
艾莉诺努力回忆那瞬间看到“侍女”的状态:眼神涣散,瘫在椅子上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黛拉,”艾莉诺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惊疑,“这个世界上存在能操控人的魔法吗?”
黛拉愣:“操控人心的魔法?”
她仔细回想片刻,肯定地摇头:“帝国从未有这类魔法的公开记载。若说存在,或许只有隐居帝都的那位【帝国贤者】大人研究的某些禁忌领域才可能触及。”
话虽如此,黛拉心里却咯噔一下。
冷静分析,她觉得那位暴发户似的边境男爵不大可能掌握这种近乎传说、又明显犯禁的魔法。
但公主殿下的直觉也并非全无道理,那个名叫卡桑蒂的侍女被带走时,那种恍恍惚惚、仿佛心神被抽干的模样,确实太不对劲了。
她眉头微蹙,最终没有武断结论,只是低声道:“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
黛拉话音未落,艾莉诺的眼底已燃起笃定的光芒,连连点头:“唔,这么说来,我们必须救那女孩回来!”
说着,这笨蛋转身就要再度冲回酒馆。
就在这时一
咚!咚!咚!
远处皇宫塔楼的黄金钟沉闷地嗡鸣起来,宣告着某个重要的时辰已至。
“殿下!”黛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量有些粗鲁,“现在必须回宫了!我们刚刚说的,终究只是推测!若那男爵真能操控人心——”
女仆长镜片后的目光陡然变得异常锐利,声音压得极低:“您就更不该与他产生任何直接接触!这太危险了!”
艾莉诺还想分辩,但黛拉已不由分说地半扶半带着她,脚步匆忙地融入了暮色初临的街巷人流之中。
女仆长的决断前所未有地强硬,比起任何可能的“天才”以及她们根本无法确定的真相,公主殿下的安全才是无可商量的首位。
而在艾莉诺被自家女仆阻止的时候,另外一边,塞巴斯独自一人拐进了一个小巷内。
巷内污水横流,散发着浓重秽气,几道细小的影子在浑浊水洼边窜过。
塞巴斯停下脚步,目光精准地落在脚边一块不起眼的青黑地砖上。
他手中的桃木杖轻轻点落咚。
一声沉闷轻响,如同叩响了另一个世界的门扉。
霎时间,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
两侧湿漉漉的墙壁宛如被无形之力拉伸、延展,脚下的污秽地面向前方急速铺开、延长。
那些流淌的污水、堆积的垃圾,如同被橡皮擦去的墨迹,瞬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塞巴斯仿佛一步踏入了异空间的回廊。
四周寂静得诡异,连他桃木杖点地的轻响也被彻底吞。
只有这似乎无限延长的、略显暗沉的甬道,单调地向深处延伸。
他迈步向前,步态沉稳。
终于,走廊的尽头显现出一个孤零零的建筑轮廓,那是一栋古旧的书店。
它是这片凝固空间中唯一的存在。
塞巴斯毫无迟滞地走上前,伸手推开了书店那扇厚重的、布满岁月刻痕的木门。
丁铃铃一
清脆的铜铃声骤然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店内的光线昏暗而暖味。
空气中浮动着旧纸张与魔法尘埃特有的味道。
令人窒息的是那一排排、一摞摞、几乎顶到低矮天花板的书堆,它们如同混乱的山峦,压迫着有限的空间。
那些书脊上偶有诡异的符文微微闪铄,或散发出令人不安的幽光。
这些全是记载着禁忌魔法的魔导书。
这里的任何一本魔导书流出此地,都足以让帝国内的超凡者们为之疯狂。
回到这充满回忆的书店,塞巴斯眼中闪过一丝久远的追忆。
空气中飘荡着旧纸张和魔法药剂混合的特殊气味,四周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年迈却清淅的女声骤然打破了沉寂:“还真是稀客啊。你这老东西,你竟然去了【神战】都没死?”
塞巴斯循声看去。
发声的竟是一只蹲在高高书堆上的小白鼠,颈间挂着一枚精致的微型项炼。
它的毛发虽有些灰白,却梳理得异常整洁。那双小小的眼睛,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他。
塞巴斯露出和煦的笑容:“托老爷的福,就算是神战,也没能收了老头我这条命。”
“老爷?”小白鼠歪了歪头,语调带着明显的困惑,“你这是跑到哪个国家,给哪个国王当顾问去了?”
“顾问?”塞巴斯笑着摇摇头,声平稳,“不。我现在,是位男爵的管家。”
“管家?!”小白鼠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呵!是哪个走了霉运的男爵,敢收你这个疯子当管家?嫌自己命太长吗?”
它的语气充满了戏谑。
塞巴斯只是宽容地耸耸肩,用那惯常的笑容作为回应,没有解释。
小白鼠不再纠结,灵巧地从书堆顶部一跃而下,落在塞巴斯面前较低的书架上,塞巴斯见老友这副模样,忍不住感慨。
“还真是少见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看到你变化成小白鼠的模样。”
小白鼠主动解释道。
“最近帝都下水道可不太平。有些家伙把那里当成了祭坛,在刻画恶魔召唤阵。那魔法这的构造实在有趣,耐人寻味—为了方便近距离学习’,我就选了这个小家伙的样子。”
塞巴斯立刻联想到初到帝都时遭遇的邪教徒自爆袭击。
看来帝都接下来真的会发生大事啊。
而帝都方面似乎没什么预警,那些帝都骑士团的家伙都在执着于抓自爆的邪教徒,但没人去管下水道的魔法阵。
“不去提醒一下那位【奥雷利乌斯】陛下?”塞巴斯看似不经意地问。
黄金之王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遥远的疏离感。
小白鼠闻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呵—你这老东西啊,还在记恨十年前的事呢?”
它稍稍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那时—我是真无法离开帝都去帮你——”
话语突地顿住,仿佛触碰到某个不愿启齿的旧伤疤。
它迅速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淡然:“算了,旧事不提,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那魔法阵上我悄悄动了一点手脚,给他们的召唤法阵加了点小玩意儿。就算他们献祭成功,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最重要的是,1
它看着塞巴斯,眼神意味深长:“从十年前起,我就已经隐退了。解决这种麻烦,正是他那位黄金之王的职责。这种担子,还是留给他自己操心去吧。”
说完,眼前的小白鼠身上灰雾涌动,身形在微光中快速扭曲、膨胀。
转眼间,原地站着的不再是老鼠,而是一位身量中等的老妇人。
她面容刻着岁月痕迹,却不显颓态。
一身朴素但一尘不染的灰色学者袍紧扣至领口最上一颗,领口、袖口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花白的银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梳得一丝不苟,她的目光锐利依旧,如同能穿透层层迷雾。
她正是昔日的帝国贤者。
她看着塞巴斯,开门见山地问道。
“好了,寒喧就到此为止吧。你这老家伙突然回来找我,应该不是仅仅为了和我叙旧来的吧?你可没那么好心。”
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和轻微的嘲讽。
塞巴斯脸上的笑容不变,坦然回应:“自然不是。我来是诚向你发出邀请。”
“邀请?”贤者眉峰微挑。
“没错,”塞巴斯看着她,眼神认真起来,“艾吉娜,跟我走吧,离开帝都这滩死水。去银华镇,和我一起服侍罗恩老爷。那里有新的道路,有我们想要追求的可能性。”
贤者沉默地凝视着塞巴斯,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下的双眼,罕见地闪过一抹深刻的惊愕。
艾吉娜只觉得塞巴斯疯了。
她审视着老友,语气透着难以置信:“塞巴斯,你看起来不象中了操控心智的魔法啊——怎么在我这里说胡话呢?“
塞巴斯只是呵呵笑着,仿佛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他平静地开口:“我知道这提议听起来非常疯狂,艾吉娜。但这份疯狂值得。我问你,你见过能真正提升一个人命运潜能的力量吗?“
他稍稍停顿,目光锐利:“那种让凡俗之躯,也有机会触及甚至超越诸神境界的潜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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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高命运潜能???”艾吉娜的眼睛瞬间瞪大,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这怎么可能!潜能是与生俱来的宿命,怎么可能做到?!”
“但我见到了。”塞巴斯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
艾吉娜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下意识地觉得塞巴斯在胡言乱语,但几十年相交的信任让她清楚,塞巴斯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她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击感席卷了这位见多识广的贤者。
她感觉自己坚如磐石的世界观内核,被这个惊人的信息撼动了,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痕。